《尘香》第2/50页


  瞬时间,近乎惶恐的冷意,像千百只蚂蚁啃咬着她的身体,却无法移动视线。
  很冷,冷得全身都在颤抖,直到轩辕司九挪开了视线,那样的令人颤抖的冷意,才消失了大半。
  风的声音,尖厉而悠远,在空气中颤着。
  远远可以看见轩辕司九似乎在跟抓到的男子说着些什么,而那名男子颤抖着回答着什么。
  顾安安站在那里,屏住了呼吸等待着,她知道,预感到即将会发生一些事情,很可怕的事情。
  “安安,别看。”
  何风晓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带着紧涩,然后他毫无温度的手掌覆上了她的眼。
  看不见,反而更加感觉到心跳的声音,微弱而缓慢,恐惧像更漏中最后一缕沙,在体内流着。静静地听着,然后,听见了一声枪响。
  何风晓的手放下时,雪地上已经多了一个还在流血的尸体。
  “那是他同父异母的弟弟,骨肉相残,看来湖都又不太平了。”
  禁令随着尸体的产生而解除,被惊吓的人群无声无息的鱼贯而出,安安跟在何风晓的身后,在即将通过朱漆栏杆的刹那,她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转头向轩辕司九的方向看去,而就在这瞬间,仿佛心有灵犀一般,轩辕司九再次向这个方向看来。
  安安觉得心里一震,寒意彻骨袭来,猛然觉得天旋地转,一切似乎都颠倒了。
  两人的目光再次交错,然后错落。
  南山的别墅长方形的花园已被下了一晚的雪淹没了,修剪得整齐的常青树上也盖上了厚厚的白帽子。佣人们在管家的指挥下,穿着厚厚的棉衣扫雪。
  大厅内,细纱的屏风上描绘着吴道子的大禹治水图。而屏风后面反倒是西式装饰,雪白的波斯羊毛地毯,纯皮的沙发,红木的角几上摆着荷青的粉彩缠枝牡丹花掸瓶,临窗放的是架黑色钢琴。
  顾安安起得早,粉白对襟彩袖圆角下摆短袄,绣着浅紫色山茶花,系着深紫的长裙,站在窗前看着满园的雪景。
  一向是讨厌冬天的,屋内即使生得暖意融融,可寒意还是止不住的扑将上来。记得很久很久以前也是这样一个冬天,满天的飞雪把大地染得白,白得好似连到了天边。母亲对她说:孩子,这是你的命,我对不起你。悲泣呜咽得声音直到她走得好远依然能听得到。
  心里刺刺地痛,却并没有流泪,从小就被教导,她的泪值上千金,只为男子的情和欲而流,所以,不知从何时起,她便再也没有为自己流过泪了。
  可是不流泪不等于不会悲伤,这些年那样淡淡的空虚,一直进入骨髓之中。多少次清晨,象这样独自一人望着外面的景色,便忍不住的悲伤,为自己而悲伤。
  “安安,怎么了?想什么呢?这么出神。”
  含笑的声音透露着主人的好心情,安安转过头,顾欢欢一身浅红湘绣梅花旗袍神采飞扬的站在钢琴前的,媚入骨的眼,媚入骨的唇,那样的明艳四射。
  拢了拢心神,安安樱红的唇努力向上弯起,腮上隐隐露出一双酒窝。
  “没什么,倒是二姐你,一大早儿的心情这么好,有什么喜事啊?”
  丫头丽云红云也走了进来,到底是年轻喜欢热闹,把手上捧着的添漆盘放在一旁,便说笑了起来。
  “三姑娘你出门,所以不知道!”
  红云梳着乌黑流水辫子,一身翠色的花绸短挂斜倚在红沙发上,充满朝气的眼睛是活泼的,媚颜娇媚却掩不住稚气,也许她再过两年会更加好看些。
  此刻她的眼底掩不住的是一片羡妒,把玩着手指,假装不介经意的样子,用说笑话的口气说道:
  “二姑娘这个月来正和九少打得火热那!”
  “九少?”
  “就是杀兄弑弟的那位九少啊,现在握了天下的兵权,可说是呼风唤雨的人物了!”
  丫头丽云软若无骨的趴在钢琴上,水葱般的尖尖十指染着大红的丹蔻,黝黑的皮肤又是那么细腻,显得俏丽无双。
  窗外映着雪色的阳光,照在安安的身上,竟也有着彻骨的寒意。
  “可是听闻他的风评不是太好……”
  “你也说是听闻了。”
  欢欢侧着脸,细细的凤眸睇了安安一眼,满屋的颜色似乎就在这一眼中失了光泽。
  “是啊!什么样的男人啊,到了咱们二姑娘手上还不都跟个面团似的!”
  丽云胡闹的缠上欢欢的腰肢,被欢欢一掌打了下去,笑意却止不住的漫将上来。
  安安看着欢欢妩媚如春花般笑着,脸色红润,难得的露出娇羞的神情,一看便知,她是深爱着那个男子的。
  她不能也不忍心打破她难得的快乐,她现在至少是愉快的。
  压下心中的不妥,安安仍旧勉强的跟着打趣道:
  “也是,姐姐人品样貌那一样不是人中的尖子,那九少自然是跑不了的。”
  顾欢欢闻言,却是反身坐在了沙发上。虽是坐着腰背却停得笔直,双手环抱于胸前,左手撑着下颚,冷冷一笑。
  顾欢欢与安安的婉约如江南山水的美丽不同,她的美的是带着一种沉淀的高贵,鹅蛋的脸型,线条圆滑,皮肤白皙细腻,饱满的额,尖尖的下巴,那薄薄的嘴唇高傲的抿起。
  此刻她一向风情万种的眼睛,却轻轻蒙上了一层忧郁的薄雾,但当她开口的时候,那乌黑的眼睛里却跳出了烈焰一般的光。
  “你也跟着她们瞎闹,咱们是什么样的出身,说得好听一点是交际花,不好听的就是高级一点的妓女罢了,怎么敢有那样子的奢望,人家也不过跟咱们玩玩罢了。”
  安安低下了头,握住拳头,指甲深深地掐到肉里去,她的脸隐隐有些苍白,身体微颤像风中的的枯叶。
  在微阴的清晨,阳光顺着厚厚的云层一点一点的,正像夏日里站在密密树荫下,感觉着那阳光丝丝缕缕射下一般。北风呜呜悲啸的声音卷在众人的耳中,悲伤、无奈、不甘等等交织成惨淡的薄雾,静静地在厅内的空气中飘荡。
  她们静默着,神色各异,心头都难掩的惆怅。
  “一大早都聚在这作什么?欢欢你还不快点,九少的车已经来接你了,安安你也是,太素净了林先生在等着那,还不去打扮一下。”
  泼辣的声音远远传来,丽云红云都吓得连忙站直身。
  顾昔年步态优雅的走了进来,似乎刚刚从外面回来,打扮的很齐整,一头浓密的黑发,盘在脑后,年过四十依旧圆润的下巴紧崩着,此时眼睛微微恼怒的眯起,有些妖娆。
  据说她年轻时也是湖都出名的交际花,所以一身风尘的味道至今不散,好似已经根植在骨血里。她现在穿着一身藏青的旗袍,外披雪白的貂皮裘披肩,步态却有些杀气腾腾的。
  “催什么,晚去一会儿也少不了妈妈你什么,不是昨晚打牌又输了,拿我们姐几个撒气吧?”
  顾欢欢倒不怕什么,一双漆黑的眼直瞪瞪向前望着顾昔年,像猫眼石一般地微微放光,说完便摇曳婀娜的腰肢离去。
  顾昔年一口气憋在胸口,浑身一阵细微的颤栗,满心怒火却无法发作,只能转头向红云丽云柳眉倒竖的斥道:
  “你们还杵在这作什么?还不过去帮忙。”
  红云和丽云相互做了个鬼脸,诺诺的退下了去。
  顾昔年这才转过来看着安安,压下怒气,强扯出笑容。
  “安安,你怎么还不收拾去,林焕生林少爷不是在梅园等着呢?”
  晨光渐渐明亮,在她的脸庞上润泽着镀上了一层薄薄的光晕,好似夜明珠一般,并没有象欢欢一样拂袖离去,安安只是安静的低低说道:
  “妈妈,时间还早来得及。”
  说罢,转身看向窗外,留给顾昔年一个孤独的背影。
  窗外银装素裹得直通天际,漫漫冬寒似不见天日。

不是爱风尘

  
  吃了早饭后,林焕生便打来一个电话,说有点事情耽搁了,晚些时候再来接她。本来就几句话的事情,可是他絮絮的就是不肯轻易挂上电话,安安只能倚在沙发上耐心的听着。
  天很冷,屋里是的炭火烧得很旺,却依旧不能根除那种冷意,只是把寒意绵绵化开,丝丝缕缕的渗入人的体内。
  隔着电话,林焕生感觉不到她的神不守舍,依旧温柔而兴奋的说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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