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书在上》第2/175页


  王彦笑点头。
  “方大人那案子,真没想到是如此……”宋常山一叹道,“我曾有幸见过一面,方大人刚正不阿,端严庄穆,不料竟遭小人坑害、不得善终,真是天理不公。”
  王彦:“前日闵昌忠已经下狱,也算是恶有恶报。”
  刘明远冷笑:“这姓闵的身为师爷反与盗贼勾结、戕害知县,吃里扒外的东西,有九条命都不够他死的!”
  宋常山闻言面露诧异。
  刘明远一笑:“书长是不是觉得我不大像锦衣卫的人?”
  宋常山坦然道:“的确。”
  锦衣卫听命皇帝,以圣令为尊,又行事霸道,背地里都被人戳着脊梁骨骂是天家的走狗。刘明远说话嫉恶如仇,不似锦衣卫素来的作风。
  刘明远登时哈哈大笑。
  刘明远是个直肠子,宋常山虽是文人,实则也是个说一不二的性子,二人看似一文一武,三言两语间竟颇为投机,有相见恨晚之感。
  王彦见此,脸上也多了几分笑。
  宋常山上下细看他一回,见仍是清俊出尘、温雅无双,且比起六年以前分别时更为持重内敛,虽则二十出头,端看气度,端方沉稳,不输自己,既是欣慰又是感慨。
  此次王彦与刘明远受圣命下江南,头一件要务就是彻查知县方知行被杀一案。几日前,此案已破,凶手乃是官衙的师爷闵昌忠。杀害朝廷命官是死罪,王彦已派人将其下狱关押,择日问斩。
  “虽然方大人的案子已经了结,闵昌忠也已下狱,但闵昌忠还有个侄儿闵如晖,是这里的地头蛇,此人心狠手辣、为人狡诈,比闵昌忠有过之而无不及,经此一事,多半对你心有记恨,你千万要提防。”
  “多谢二哥,我自当谨记。”
  宋常山见他仍是淡淡而笑,目光却清明从容,且未见忧虑,想必是早有所觉,当下放宽了几分心。
  刘明远:“当日我去抓人的时候见过那小子,一看就不是个好东西,常言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防范这种小人,绝不能掉以轻心。”
  宋常山点点头,又对王彦道:“你先前信中说的,后来……”
  王彦无奈:“恐怕是要麻烦二哥一段时日了。”
  “有什么可麻烦的……”
  刘明远:“你们二人在这是打的什么哑谜呢?”
  王彦举着茶杯看向他:“你可认得淮阳侯谢晋?”
  一听这个名字,刘明远脸色微变,竟有几分咬牙切齿似的:“怎么不认得?他就是化成灰我也认得!”


第2章 责罚
  如今是大越朝第三位皇帝鸿丰帝在位第十三年,到谢晋,已是第五世淮阳侯。
  第一世淮阳侯当年辅大越朝开国皇帝赵高祖一统大越,有从龙之功。高祖特封其淮阳侯,六世承袭,荫庇子孙。因而淮阳侯府谢家与其他百年鼎立的豪门世家不同,乃大越朝新贵。加上第一世淮阳侯谢骏是草莽出身,淮阳侯府这一脉更因此为其他世家贵族所轻视。
  虽然祖上有不世之功,但因这些种种,淮阳侯府在大越诸多贵族世家间总显得过分平庸,说好听点是中规中矩,说难听点就是束手束脚。甚至于,到第三世也就是谢晋的祖父那时,淮阳侯府彻底放弃了昔年凭以封侯的尚武之风,一心朝着书香门第的方向发展。
  然而本朝规矩,勋爵子弟不得入仕,这种书香门第的追求对侯府没有实质性的帮助,为的只是让淮阳侯这个爵号更好听一些,兼之在诸多世家之间更为合宜一些。
  简而言之,就是让淮阳侯府的日子更好过一些。如谢晋的祖父所期望的那样,到谢晋的父亲谢晖时,淮阳侯府在大越已经没有那么格格不入了,甚至还与相当多的老牌世家建立了互有裨益的姻亲关系。
  原本,淮阳侯府已越来越相融于贵族圈,然而谢晋的承爵,几乎颠覆了这一切。
  第五世淮阳侯谢晋,人称小谢侯,年方十九,已经是京城鼎鼎有名的人物。具体是怎么个有名法呢?京城自上而下,尤其是世家贵族,对小谢侯三字,闻名如见其人,唯恐避之而不及。
  谢晋是天生的武学奇才,自幼随南北三大宗师习武,拳脚功夫极为了得,与第一世淮阳侯比,有过之而无不及。甚至有传言,论武功,锦衣卫指挥使都不是他的对手。
  仅仅是武艺高强并不会引人憎恨。大越沿袭前朝,虽有崇文抑武的倾向,却不至于轻鄙武略。实在是这小谢侯的性情太过乖张,不按常理出牌。
  不过,就算是如此,寻常人轻易也动不得他。只因他有一位天底下最大的靠山,那就是当今圣人鸿丰帝。传闻言,六年前皇帝微服出巡,谢晋曾意外救过皇帝。
  王彦观刘明远神色,见他对谢晋不是寻常的看不惯,倒像十分痛恨似的,不由挑了挑眉。
  刘明远:“他到底来做什么?来找你麻烦的不成?”
  王彦摇了摇头:“看他字里行间的意思,此次下到江南,似乎并非他本意。”
  刘明远蹙眉,宋常山道:“天底下能使唤得动此人的,还能有谁?”语罢与王彦对视一眼,彼此心照不宣。
  刘明远略微恍然,同情地看王彦道:“接了这么一个烫手山芋,亏你还能这样气定神闲。”
  王彦只笑了笑:“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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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彦与刘明远告辞后,宋常山命下人将陈瓒、语嫣叫到了书房。
  一大一小进了屋,宋常山先令陈瓒在旁坐下,而后转身对着小女孩道:“跪下,把手伸出来。”
  陈瓒腾地一下直起身:“舅舅?”
  宋常山面无表情看他:“你坐。”眼神极淡,却不容抗拒。
  陈瓒攥紧手,沉着脸坐了回去。
  语嫣虽然懵懂,却素来对父亲的情绪敏感,自打一进屋就察觉到宋常山的不愉,很是如履薄冰。这会儿听他吐出这样的话,反倒没有陈瓒那样惊乱,只暗暗道:爹爹果然是不高兴了。
  她依言跪下,冲宋常山摊开了小手,嘴巴抿得紧紧的。
  啪!
  戒尺忽然落下,猝不及防,快到两个人都没瞧见宋常山是从哪儿掏出来的。
  语嫣嘴巴一扁,又用牙齿死死地咬住,一声不吭,眼睛却分明已经给疼得泪花涟涟了。
  陈瓒的脸一下子就白了。
  宋常山这一尺子下去,比打在他自己身上更让他觉得疼。
  一共三下,每一下都极重,没有因为被打的是自己的女儿而轻缓分毫。
  第一下的时候,语嫣的手已经隐隐渗出血,至第二、第三下,更有“皮开肉绽”之感。
  陈瓒抱着语嫣到她起居的含香院,院内的两个丫鬟绿韵、紫扇见此情形,险些给吓晕过去。
  两个丫鬟都是十一二岁年纪,又与语嫣多年主仆,情分亲厚,乍然见了细皮嫩肉的小姐小手血红、面色惨白的模样,都掉了眼泪。
  一边给语嫣处理伤口,一边不约而同地在心底埋怨自家老爷。
  也不知是太累,还是受了惊的缘故,小语嫣从陈瓒抱她来的半路上就已经昏睡过去。
  只是这样闭着眼睛不说话的模样,愈发可怜。
  绿韵见陈瓒脸色不好,忍不住上前轻声细语地问候关怀,听得一旁的紫扇直拧眉。
  待退到外间门口,紫扇打量一眼绿韵道:“姐姐比先入的书院,规矩想必比我学得更精,怎的如今什么话还说、什么话不该说也不知道?”
  绿韵脸色微变,只道:“你想多了,我只是担心表少爷有什么不好。”
  紫扇哼了一声,暗道最好是如此。
  “这会儿你不想想小姐,想这些有的没的做什么,”绿韵道,“看小姐那伤,没个十天半月是好不了……”
  “手上的伤倒是能好,心里头的坎怎么过去?就小姐那样怕事胆小的性子,能犯什么大错,至于如此?看表少爷这样子,指不定就是他惹的祸,害得我们小姐遭了殃!”
  紫扇这话正是“歪打正着”。
  绿韵叹道:“若是夫人还在,小姐就不会这样遭罪,旁的人家里若有跟咱家小姐似的姑娘,多半是疼得跟宝贝一样,哪里会像咱们姑娘这样惨。”顿了顿又道:“上回来做客的那位白小姐……我瞧她倒是个好的,若到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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