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尝鲜》第109/182页


  除夕那晚,许苏白带她外出逛街,给她买了一串红亮亮的冰糖葫芦。
  许苏白还是不喜欢吃糖,但他的兜里一直都会为她备着牛奶糖。
  她想吃糖了,就从他兜里拿。
  云栖久给周晴发短信,祝她新年快乐。
  过了许久,才得到她的回信。
  回信内容和她发出的一样简短,云栖久不禁怀疑,周晴是不是转性了,怎么现在不爱唠叨了。
  睡前,她收到了一条转账短信——是从周晴的账号转给她的。
  数了好几遍,确定那的的确确是六位数,云栖久惊得下巴差点掉了。
  忙发短信问周晴哪来的钱,怎么给她转了这么多。
  周晴出乎意料地好说话,回她,钱是她中彩票得来的,这些是给她的压岁钱。
  她不信,打电话想问个清楚。
  周晴没接,只发短信说,她有事要忙。
  云栖久把她的短信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越看越不对劲,次日就想收拾行李回亭阳镇一趟。
  许苏白拉住她:“现在春运期间,你怎么买票回去?”
  “但是我妈很奇怪,”云栖久翻出短信给他看,火急火燎道,“我妈以前说话从不这样的,她也不会突然给我转这么多钱,因为怕我把钱给弄丢了。”
  许苏白划拉着她的手机屏幕,翻阅她和周晴的短信,慢条斯理地跟她分析:
  “你跟阿姨闹了这么久的矛盾,怎么就知道,不是她突然想通了,想把对你的好补回来?再说了,她要真中了一大笔钱,心情好很正常吧?想转一部分给她唯一的女儿……”
  说到这儿,他抬眼瞧她,含着笑:“让她女儿好好攒嫁妆,这也很正常吧?”
  云栖久脸一红,猛地抽回手机,拖着行李箱就要进电梯,“不行,我还是放心不下。”
  “我觉得你太心急了。”许苏白在她身后说,“你要感觉有什么不对劲的,大可以直接问她。你现在这样回去,且不说能不能买到票,你回去之后住在哪儿?你不是很讨厌你继父他们那一家人吗?”
  云栖久止住步伐,显然是把他的话听进去了,低头编辑短信,发给周晴。
  “许苏白,”她说,“我不能原谅我大姨的所作所为,但我还是希望能跟我妈和解。自从我爸妈离婚后,我跟我爸再也没联系过了。只有我妈会问我,在学校吃不吃得饱,同学会不会欺负我……虽然我不爱被她管着,但她一个劳碌了一辈子,健康状况堪忧的中年妇女,嫁到一个新的家庭,也没别的子女……”
  她做了个深呼吸,声音带着点哽咽:“其实,有时候,我还挺心疼她的。”
  短信发出去,云栖久没继续执着回亭阳镇的事。
  她坐在会客厅的沙发上,等待周晴的短信。
  许苏白手肘搭在二楼的围栏上,垂眼看她,手机在手中转了个圈,一通电话打进来,嗡嗡震动。
  他挂断,编辑一条短信发出去,随后走进房里,回拨电话。
  终于等到周晴发回的短信,云栖久一直悬着的心总算平稳落地。
  许苏白换了身衣服下楼,语气平平地对她说:“我爸让我过去一趟,我今晚不在这里睡,你要是害怕的话,可以让李阿姨留在这里过夜……或者,你去余灯家也行。”
  云栖久颔首,表示知道了。
  他给了她个goodbye kiss,搭乘电梯去车库。
  翌日,云栖久久违地接到了周晴打来的电话。
  她似乎真变了性子,话变少了,声线柔和,语速不急不躁,也没再提周雪的事。
  云栖久感受着亲情的温存,忽然又想起了许苏白。
  在这光怪陆离的房子里,有一条长长画廊,挂满了苏婳创作的油画。
  提起他妈妈的事,许苏白的话会多一点。
  他说,他的外祖母是罗姆人,浪漫野性,擅长歌舞和占卜,在生完孩子后,就追求自由,四处流浪去了。
  他妈妈苏婳是个天生的画家,从小就展现出了不俗的绘画天赋,斩获不少奖项。
  苏婳的作品充满浪漫主义风格,色彩丰富明艳,夸张奔放,不受约束。
  云栖久一幅幅画看下来,发现她的画越来越压抑,色调很暗,恐怖诡异。
  她问许苏白,他妈妈那时经历了什么事。
  许苏白过了很久,才说:“那时候,她遇到了我爸,未婚生子。”
  多的,他没再说了。
  可云栖久从他那晦涩难言的表情中,隐约读懂了他话里的深意。
  再沿着画廊走下去,其中一幅画,画的是身穿白色婚纱的泣血新娘,新娘身后,是无数争相爬向她,企图伸手扯住她裙裾的女人。
  创作时间是十六年前,那时,许苏白已经四岁了。
  云栖久心一紧,惊觉自己知道了一个不得了的秘密。
  许苏白压低了声音:“这幅画从未对外展示过,因为不合适。”
  云栖久点头如捣蒜,表示自己会守住这个秘密。
  一路看到最后一幅。
  这幅画画的是山水,整体沉闷抑郁,典型的穷山恶水。
  让云栖久意外的是创作时间。
  她清楚地记得苏婳遭遇空难的时间,可这画上标注的时间,分明在是在她死后。
  她头皮发麻,唇色有点白,问许苏白是不是弄错了。
  “我不可能会认错我妈的画。”许苏白信誓旦旦道,“这幅画是我偶然得来的,没有标注创作者的名字,但我一看,就知道是我妈的画。”
  “你妈妈……”云栖久欲言又止。
  许苏白知道她想说什么,“我不相信我妈就这样遭遇空难死了。她出事后,派出那么多人去找,却连她的尸首都捞不出来。”
  云栖久见他这样,硬生生把“节哀顺变”四个字咽下去。
  “我以前不是说,我经常做噩梦吗?”
  “嗯。”
  “我梦到我妈还活着,她在向我求救。”许苏白的手指轻抚画框,隔着一层薄薄的玻璃,指着其中某处,“你看,这里的几条曲线,是不是很像‘SOS’?”
  听他一说,云栖久好像还真能看出这个意思。
  然,苏婳是在许苏白十四那年没的,就算她那时还活着,如今六年过去,谁都找不着她,谁都无法保证她现在还活着。
  云栖久不敢给许苏白希望,选择沉默。
  从许苏白口中,听到零星半点与他爸有关的料,是在他们大三那年。
  那时,他带领团队荣获国际奖项,又为自己精彩绝伦的人生履历,填上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他那晚喝得太多了,几近断片,脚步虚浮,没人架着,压根走不动道。
  云栖久接到电话,捎上自己刚到手没多久的驾驶证,战战兢兢地开着他的车去接他。
  车上,他瘫坐在副驾,不顾初春的寒凉,坚持要敞开顶蓬,吹吹风。
  云栖久如他所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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