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屠八妹》第17/89页


  屠八妹说:“我家的情况你也清楚,老七和老八还没念书,老五跟老六又还小。一大家子张嘴要吃饭,我一个妇道人家这辈子除了会做豆腐别的本事也没有。不过我保证,要是承包给我,别的不说,每天账本我保证一五一十记着,年底该拿多少承包金我绝不少镇上一分。”
  领导拎起狗腿一脸满足地放到鼻端嗅嗅,打着哈哈说:“既然你开口了,放心,这事我说了算。你呢,这几天也再合计合计,真要决定干挑个时间就去把承包手续办了。干起来就不用怕,大胆去干,有镇上给你撑腰。”
  “感谢镇上领导对我的信任。这样,我再给你和你爱人做双单鞋,我做鞋那不是吹,在这孝坪镇还真挑不出谁比我做得好,包管你们穿着舒坦。”
  “好好好,我看好你,这几年在豆腐房没白干。”
  得到领导口头上的准信屠八妹兴冲冲去找何婶,何婶见她开个会出来精神焕,问她是不是有什么好事?何婶说自己还替她担着心,怕是她上班时间帮自己桃被人揭挨了领导批评。
  “怎么可能?这事告诉你也没关系,我本来也就是过来跟你讨个主意,不然我这心里还真是没个底。”屠八妹跟她说起豆腐房要承包给个人的消息,她知道何婶未必懂,跟何婶说说不过是缓解她自己心里的压力。
  “我的老天爷,你一个女人家怎就敢担起这副担子?”何婶吓坏了,她本来是蹲在那,让屠八妹吓得一下蹿了起来。
  “瞧你说的,女人怎么了?女人也能顶起半边天。”屠八妹说着扭头往豆腐房内看看,转过头拽着何婶蹲下,“咱们说话小声点,里面还有个人要承包,她资历比我老,没办手续前这事还不定落谁手里。我跟你说,我盘算过,要让她承包了,用不了多久我就得走人。我要没了收入我那一大家子喝西北风去?横竖是个死,我就不信我要真赔了本,年底拿不出承包金镇上还能把我拉去砍头啊?”
  “你还别说,听你这么讲倒还真是这么个理儿。”
  “就是,我家本来就一穷二白,趁着如今政策好,博一博,没准还能翻身。”屠八妹拍拍何婶大腿,“我在豆腐房呆了快五年,是赔是赚我心里多少还是有个数,不然借我个胆我也不敢往身上揽这活。我不妨先跟你通个气,要真包下来,里头的人我就留三个,三个我平时信得过的;另外我是这么打算的,我想让你家老二来豆腐房做事。我瞧着他挺聪明,做豆腐就是个体力活,他学起来应该很快,就看你和江大哥愿不愿他来。”
  “天老爷,我家有春还能上镇上来做事?”何婶眼珠子都快瞪出来。
  “那我要包下来了,用谁不用谁还不得我说了算?”
  屠八妹有生以来头一回从别人看她的眼神里获得了某种满足,一种她说不清也道不明的满足感,尽管这对象是何婶,也令她欢欣不已。如今话说出去不干也得干了,她对何婶说今天下班她就不陪她守在菜场了,她得赶紧回去给人把两双鞋子赶出来,早做好早把这事给定下来。
  快到中午时何婶也收拾东西打回转了,这事定下来有她家老二的好,她说她得回去讨江富海的主意,有个男人把把关总是好的。临走前她留下没完的桃子,让屠八妹给豆腐房的领导送去。
  江富海听完何婶的汇报,闷头抽起烟来。
  “他阿大,你倒是给句痛快话。”何婶往日耐得住性子这会倒性起急来,她把屠八妹跟她说的话又大致不漏的跟江富海复述一遍,“顾冉妈说她们家现在一穷二白,再差还能差到哪里去?年底交不上承包金人家也不能砍她头,我看她是铁了心要干这事。”
  “这女人不简单。”江富海磕磕烟斗,慢吞吞说道:“农村自包产到户后多劳多得,咱家日子是一天比一天过得红火……但归根结底,咱过得再好也是农村人,老二如能去镇上做工,我估摸着没准往后……”
  第三十五章 走出小镇,创造新生活
  “那明天我就去跟她说同意她包下豆腐房。〔?”
  江富海眼皮一翻,“你算个屁!还你去跟她说,人家用得着你同意?猪鼻子插葱你还真拿自己当头大象。干活去!”
  挨了骂,何婶却笑得跟朵南瓜花似的,一脸褶子都舒展开来……
  中午,邓光明在十字路口大供销社边上的修鞋摊前粘补夹,那枚夹不是横断而是纵断,也就是前后分离,粘补好了夹在头上无损美观。在等待的时候,他无意在下班的自行车大军中看到猫耳和顾拥军,猫耳骑着顾拥军的车载着她往邮电局下面去了。
  邓光明也没在意,邻居间搭个便车很平凡的事。夹粘好后,他揣在兜里去李家坪供销社找建新。他去时,建新已回家,他调转车头往大食堂去了。这功夫,猫耳载着顾拥军到了工农村对面的小河堤畔。
  半月前,这边山坡上还开满油菜花,油菜花收割后大集体的厂房就破土动工。两台大吊车和几台推土机正在工地上轰鸣,厂房地基已打好。
  “大白天的你带我来这干嘛?”顾拥军四下一扫,焦虑之情溢于言表,“这要让人看见传到我妈耳里会闹翻天去!”
  “你妈那里有我呢,我就要你一句话,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哎呀,我还要回家做饭,这事以后再说行不?”
  “你要不回去她们还不吃饭了?”猫耳中午守在大岗哨外候着顾拥军就为定下他俩的事,“爱民又不是不会做饭,你别把什么事都往自己头上揽,离了你她们照样能活。你得为自己,为咱们的将来打算一下了。”
  “我是家中老大,我不能那么自私,老七老八还小,我不能丢下这个家不管。再说了,好好的一份正式工作你让我丢掉跟你跑去外面。这,这简直是疯了!我妈知道还不得背过气去!”
  “你是老大,你处处想着你的家人,这我能理解。但你就从没想过我们的将来?”
  “你怎么知道我没想?”
  “那你说说,你是怎么想的。”
  “我说了你能听?”
  “我总要先知道你心里是怎么想的才能做决定,就好比我怎么想的我都已经跟你说得很清楚。虽然我也说不准以后国营企业会不会垮掉,但我去过广州,我知道外面天大地大,留在这个破镇上一辈子风平浪静有什么意思?”
  “一辈子风平浪静不好吗?”顾拥军说,“能风平浪静的过一辈子,不用担心吃了上顿没下顿,这不是大家所盼望的吗?”
  “我要怎么跟你说你才明白呢?我的意思是趁着年轻我们应该走出去,去追求去创造更好的生活。”
  “你这个更好的生活就是让我放下铁饭碗去捧泥饭碗,我想不通也理解不了。你要听我的,你就安安稳稳呆在家里,等大集体开始招工就去报名。这样的话,到时不管我妈怎么反对我都坚决要跟你在一起!”
  两人谁也说服不了谁,顾拥军推过自行车,“你想想,我要说的都说了,要我放下工作跟你走我做不到。如果你留下来,将来我妈就是拿刀架我脖子上我也不动摇,我还是那话,坚决跟你在一起,我跟定你!”
  顾拥军说完骑上车走了,留下猫耳一人在风中凌乱……
  “猫耳哥哥。”老五吃完饭背上书包去上学,出门前她在刘大妈家门外探头看了下,没见到猫耳。悻悻撇下嘴,谁想走到三食堂那却瞧见猫耳耷拉着脑袋迎面过来,她跑上前用手指刮着脸凑到他跟前说,“羞羞羞,老六都跟我说了,你搂着我大姐亲嘴,你俩打啵了还骗人,哼!”
  “去去,上你的学去。”猫耳手摁在她头上往胳膊肘后一带,“大人的事少掺合,好好学习。”
  老五两眼珠子一转,她返身挡在他面前,“我大姐私底下跟我最好,我说的话她最肯听,不管什么都听。我可以……可以帮你们,可以做你们的地下联络员。”
  猫耳眼一亮,有个联络员在他和顾拥军中间通风报个信还是很有必要的。当然,他也知道老五毛遂自荐并不是有多渴望他做她的大姐夫。他两手在衣兜和裤兜里摸了一气,摸出几张票子,最小面值只有五毛的。犹豫会,他把五毛钱递给老五,“拿去买糖,告诉你大姐,晚上八点我在老地方等她,一定让她来,记住了?”
  “你们都有老地方了?是哪里?”
  “少打听,快去上学,晚上别忘了。”
  “是,长,保证完成任务。”
  老五学着电影里面看来的昂挺胸给猫耳敬了个礼,随后两手扯着那五毛钱蹦蹦跳跳哼唱着:“我在马路边捡到五毛钱,把它交给警察叔叔……呸,不交!邓光明,臭不要脸!全家都不要脸!”老五卷起五毛钱放进具盒里,扣好书包带子重又蹦跳着往前去了。
  无故挨骂的邓光明在大食堂吃过饭又下来守在李家坪供销社外,他抬腕看看表,准备先去派出所应个卯时建新来上班了。
  看见邓光明,建新眼角一飞,白了他一眼,自顾进了供销社。
  “你这是跟我妈怄气还是跟我怄气呢?”邓光明支好自行车,跟进来在她身后说,“我已经从家里搬出去了,你还想我怎样?”
  建新掀起柜台转角的隔板,进到柜台转过身说,“是我昨天没说清吗?你也好,你妈也好,都跟我没关系,你哪来回哪去。”
  跟建新搭班的大妈看她来了,从里面货柜边拎起一包裹,“你来了我去邮局寄个包裹,这儿你先盯着。”
  “诶,你去。”建新脆生生应道。
  邓光明目送那大妈走出门后从上衣兜里掏出夹,“这个我中午拿去粘好了,我买的时候就在心里想,要是你戴上肯定好看。”
  建新接过夹,看了看,抬手卡在头上,她侧过头,忽闪着一双美目问他,“好看吗?”
  “好看,我就说你戴上肯定好看。”
  邓光明脸上笑意还没完全绽开,建新就一把扯下夹,扬手掷向门外。
  余月红恰好抬脚进门,夹不偏不倚,砸在她鼻梁正中。她“嗳哟”一声,捂着左眼一个趔趄栽倒在门口。
  第三十六章 泡病假
  余月红上班经过李家坪供销社看见邓光明车子停在外面,她赶紧刹车下来,推着车在外面探头一瞧,正好看到建新在试戴夹。?〔 ? 她一脚打下自行车支架,停好车怒气冲冲就往里闯,不料却被建新掷出的夹击中。
  那是一枚蝴蝶形状的夹,正中有两个触角,其中一触角碰到余月红左眼珠子,好在建新腕力不大,只在砸中她的刹那有轻微刺痛感。但她在捂眼栽倒时听到邓光明的惊呼便改了主意,放弃兴师问罪的念头转而悲呼,叫着喊着说她眼睛要瞎了。
  “妈!妈!”邓光明一个箭步冲上前惊慌失措地搀起她,“要不要紧?快让我看看……”
  他要看,她不让,捂着眼低声哀鸣。
  门外马路上有不少人往供销社内看来,余月红见状赶紧推邓光明,“上医院,快点。”
  邓光明慌慌张张推过自己车子把她往后座上搀,她不肯上他车,甩开他执意一手捂眼一手去推自己的车子。
  建新跟出来,欲上前,又止步。
  邓光明没看建新,他劝着余月红,“妈,上来,我先送你去医院,回头再来给你取车。”
  “要瞎的话也不急在这一时半会,哪里不能停车。”余月红把车推去前面邮电局门前坪里停了,这才坐上邓光明的车去了医院。
  到医院后,余月红让邓光明去给她挂个号,她自己捂着眼上楼先去了五官科。五官科的医生是余月红的老乡,她上去就让人家用纱布给她把左眼包扎起来。医生见她左眼好好的,于是问缘故。她摆手说来不及细说,容后解释,又嘱医生稍后在她儿子邓光明面前把后果说得越严重越好。
  邓光明挂了号上来见她眼睛包着纱布吓一跳。他看向医生,不等他开口问,医生就绷紧脸一本正经说道:“视网膜刮伤出血,这要是刮得再重点,眼睛就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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