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不夜天[穿越]》第213/239页


  随便从哪儿来个“神医”,就能胜过太医?这根本是天方夜谭。太医院的那些太医,放在民间,各个可以称得上一句神医。
  但这次的神医是周太师找来的。
  百官们又心生狐疑:难道这位神医还真是沧海遗珠,能治皇帝的病?
  众人都静静观望,很快,又是一个新年过去,赵辅依旧没醒。留在京中的三位皇子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他们的心轰的一下燃了,许多曾经想过、后来又不敢想的事,如跗骨之蛆,密密地爬进了他们的心头。他们竭力不去想,可哪里能忘。
  年后,三位皇子轮流进宫侍疾。
  眼见皇帝真的要醒不过来了,国不可一日无君,朝堂上的百官们都渐渐有了想法。
  开平三十五年,二月初二,春龙节。
  唐慎穿着簇新的官袍,迎着一场冰冷的春雨,来到勤政殿。春雨都是无声而细密的,唐慎撑了伞却没什么用,小雨润湿了他的衣摆。他稍稍搭理了一番,同屋的户部左侍郎徐令厚便到了。
  徐令厚见唐慎衣摆被浸湿,他笑道:“左右今日也无事,唐大人不若先回工部一趟。”
  说的是回工部,其实就是让唐慎直接回家了。
  以前王溱就总是在当差的时候,借着“回户部”的名义,不知去向。比如他与唐慎初遇时,户部尚书王溱当时应该在户部当差,可他却出现在了傅渭的府上。
  徐令厚是王溱的心腹,比秦嗣更得王溱的心意。唐慎揶揄道:“户部的官可都深谙此道啊!”
  谁料徐令厚目露诧异:“难道还有谁也经常去工部?”
  唐慎:“你家尚书大人。”
  徐令厚笑道:“难道不是唐大人的枕边人?”
  唐慎:“……”
  比脸皮,他果然厚不过户部这群人!
  不过有句话徐令厚可说错了,王溱哪里是唐慎的枕边人?别说同床共枕了,他们两个都快半年没见过了!王溱一去金陵,便脱不开身,已经在金陵待了足足三个月了。
  两人又说了几句,只见一个衙役小跑着进了屋。
  徐令厚:“何事如此惊慌?”
  衙役:“回大人的话,陛下醒了!徐相公命令小的们到各个大人的堂屋里都说一遍,要您们立即去福宁宫呢。”
  唐慎和徐令厚微微张了嘴,皆是错愕不已。
  谁都没想到,昏迷了两月之久,赵辅竟然还能醒过来!
  勤政殿本就设立在宫中,如今皇帝一醒,勤政殿的官员们第一时间便赶到了福宁宫外。可是谁都没能进去,因为周太师正在殿内与皇帝说话。等过了几刻钟,大太监季福出门来报:“陛下召徐相公、王相公、陈相公和耿相公四人进殿。”
  徐毖四人立刻进殿,这次足足过了小半个时辰,他们四个才出来。
  四人神色晦明不定,徐毖抬头望了眼勤政殿外等着的二十多个高官,其中便有他的得意门生余潮生。徐毖挥挥手,道:“今日都回去吧,今日陛下刚刚苏醒,龙体不适。自明日起,勤政殿每日派两名官员入福宁宫当差。”
  众人齐声道:“是。”
  百官们都走了,周太师却依旧在福宁宫中。
  赵辅虽说醒了,可还卧榻难行,需要调理一段时日。不过第二天,一封圣旨便送去江南:赵辅召王溱回京。
  四日后,尚书左仆射王子丰王大人,风尘仆仆地回到盛京。
  王溱是上午刚回的盛京,下午,唐慎就接到圣旨,要他入宫面圣。
  两人再次相见,居然是在福宁宫前。唐慎望着半年未见的师兄,心中百感交集。相思之情并非写信就能寄托的,两人都深深地凝视对方。王溱抬起手,以食指抵唇,轻轻地说:“嘘。”
  唐慎嘴角勾起:“走吧,王大人。”
  两人相视一笑,一同迈步进了福宁宫。
  一入殿,唐慎便闻到了一阵阵浓郁的药香。周太师并不在殿中,季福领着王溱、唐慎二人走入寝殿,只见一个花白头发的老者正守在龙榻旁。
  “臣王溱/唐慎,拜见陛下。”
  赵辅的身子并没外人想的那么弱,此刻他正躺在床上,倚着靠枕,低头看折子。听到声音,他抬起头。唐慎看见他的脸庞,心中一惊:皇帝竟然瘦成这样了!
  赵辅从未如此瘦过,两颊凹陷下去,脸上的皱纹更多了。但是他目光清明,双目炯炯有神。见到唐慎和王溱,他将折子放下,朝他们招手道:“走近些吧,朕如今可没有力气与你们高声说话。”


第153章
  王溱与唐慎立刻走近。
  赵辅声音缓慢:“你们都下去吧。”
  候在一旁的季福和神医应了声“是”, 一同行了个礼, 随即离开。
  赵辅抬头望着唐慎的王溱, 最终他的目光在王溱身上停留,他笑起来。因为身子虚弱,说话时有气无力:“子丰此次下江南, 似乎去了半年之久。”
  “回陛下的话,臣是去岁十月去的江南,至今已是五月有余。”
  “如何了?”
  王溱将江南银引司的事一一说来。
  赵辅一边听他说, 一边轻轻点头。最后他道:“你可怪朕, 将江南银引司给了那余潮生。若非如此,你在江南行事怕会便利许多。”
  王溱目光微动, 放在以前,赵辅绝不会对他说这些朝堂权衡的事。但这次他提起来了, 王溱恭恭敬敬地作揖,他声音温润清和:“陛下自有用意。大宋三十六州, 便属南北直隶和江南三州最为富庶。大宋银契庄的事在这三处地方,是最难办成的。两直隶有陛下坐镇,臣并无忧扰。若是连江南都由陛下为臣打点, 臣未免太无能了些。”
  “你啊。”赵辅朗声一笑, 只是笑了一会儿,似乎气息不顺,他停住声音。
  接着,赵辅再没提过朝堂上的事。他反而说起自己的身体。“此番大病,朕于迷雾纷乱中, 恍恍惚惚来到一处巍峨雄伟的大殿。那殿上有一位恶面大官,他一拍惊堂木,问朕姓甚名谁,为何会来此。”
  唐慎心想:见到阎罗王了?
  不过赵辅说的话,大多数时候都别有用意。
  两人继续听着。
  赵辅道:“朕都一一回答了。那大官又问朕,可有功德。朕竟被他给问住了,朕苦思冥想,朕与他说,何为功德,大人可否指点一二?恶面大官告诉朕,为天下黎民请命,为万世后代立功,这便是无上的大功德。”
  赵辅长长地叹了声气:“可朕虚活了六十余载,一样都没做到啊!”
  王溱和唐慎几乎是同时行礼,两人异口同声地开口。
  “请陛下恕罪。”
  “请陛下恕罪。”
  赵辅一愣,望着他俩,过了会儿,他笑道:“还当真是心有灵犀一点通。”
  唐慎:“臣有罪,请陛下恕罪。但臣亦有一言,请陛下允臣所说。”
  “讲。”
  “臣去岁到晋州办差,是工部要修一条官道。臣曾听人在诗中说过晋州,那诗是这样讲的――晋中有猛虎,恶盈喜食人。十室见一女,哭问舅姑何。晋州地处西南,山路崎岖,难以与外界沟通。这诗是说晋州出了一头吃人的猛虎,百姓们民不聊生,被它吃得十室九空。然而外界却仍旧不知晓这件事。”唐慎拱手道,“但这次臣去了晋州,并未见到如猛虎豺狼般荒凉穷困的晋州,只见百姓康乐,全因国泰才民安。”
  “如此,何不为天大的功德?”
  赵辅面上笑意更甚,他拿手指指着唐慎,指了半天,最后笑道:“你啊,最会哄朕开心了。朕这一睡,就睡过了一年。如今景则也该二十三了吧。”
  “臣今岁确是二十三了。”
  “往日还可说,是小儿郎嘴里调蜜,以后再这般哄朕,朕只当你是奸佞宠臣了。”
  说的是灭九族的大罪,赵辅的语气里却没一丝责怪的意思。
  唐慎缓缓抬起头,望着床榻上的帝王。只见他已病弱得不成模样,那眉目间的巍峨之气却丝毫没减。但此时他似乎不再是个君主,更像一个长辈。唐慎的心中陡然感到了一丝酸涩,他沉默地低下头,未曾言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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