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不夜天[穿越]》第32/239页


  唐夫人叹了口气,把傻儿子拉了回家。
  一行人走后,唐慎看着自家妹妹,只见唐璜笑嘻嘻地拉住他的手臂,道:“哥哥我是不是聪明得很,你瞧那唐云,哪是来道歉的,他分明是被大伯母压过来的,心不甘情不愿!我可要看看,三日后他来喊你哥哥的模样!”
  唐慎:“所以你就故意激将他?”
  唐璜松开手:“我可没有。”
  “小丫头片子,还有心眼了。”
  唐璜赶忙跑开:“我才没有,唐慎胡说八道!”
  唐慎哈哈一笑。
  嘴上说得厉害,其实整个唐家,最担惊受怕的就是唐璜。
  童试三场考试,每次都是考完七日后放榜。每日清晨,唐璜都早早起床,与姚大娘去拜土地庙。小姑娘跪在蒲团上,嘴里不断念叨“保佑我哥哥考上”。等到放榜前一日,连唐慎都紧张起来。
  林账房:“小东家也会害怕?想当初,每年放榜钱,我也紧张得睡不着觉,连眼睛都闭不上。不过小东家不像我,您聪慧得很,县考一定能过。”
  唐慎:“你不懂。”
  林账房:“不懂?”
  唐慎长叹一声。
  他不止担心考不考得上,他还担心他考不到前十啊!
  放榜日到了,一大早,唐璜便拉着唐慎,来到了府学门口。这时天还未亮,紫阳书院的门前却已经聚集了许多人。有唐慎这般的年轻孩子,也有白发佝偻的耄耋老人。所有读书人都伸长了头,紧张又期待地望着书院的大门。
  卯时一到,府学大门缓缓打开,两个官差和一个学政从里头走出来。官差手持红榜,穿过人群,两人一起将这红榜贴在墙上。一张宽大的红色纸卷在众人面前展开,急促的呼吸声不断响起,喜悦的哭声和痛苦的嚎哭此起彼伏。
  唐璜抓住了姚三的手臂,担心地忘了呼吸。
  唐慎也不比她好多少,他伸长脖子,仔仔细细地从最后一名看到第十一名。
  “没有我!”
  唐慎顿时放心大半,接着又有些担忧起来。他再往前看,看到自己名字时,整个人愣在原地。
  唐璜错愕地转首看他:“哥?!”
  姚三:“小东家?!”
  唐慎懵逼地看着红榜上的第一个名字,问道:“我是姑苏府唐慎?”
  与此同时,一个小厮飞快地跑向姑苏府城西,焦急地敲门。唐云正在睡觉,被这砰砰砰的敲门声惊醒,他怒气冲冲地道:“进来!”那小厮屁滚尿流地跑进来,因为一路上跑得匆忙,连着喘气,一句话说不出来。
  “大少、少爷……”
  唐云不耐烦道:“有事便说,吵我好梦,今日罚你不许吃饭。”
  这小厮心里叫苦,总算缓过来:“大少爷,那唐慎中啦!”
  唐云一惊,过了片刻,他喃喃自语:“他那般有信心,自然是会中的。县考并不算难,就如母亲说的一样,我中了他的圈套。他中了,我得叫他一声哥哥。可他不中,我却得不到什么。罢了,终究是我错了,我被人挑拨。母亲说的对,吃一堑长一智,我唐云输得起,我去叫他一声哥哥又何妨!”
  小厮又道:“大少爷,他不止中了,他中了案首!”
  唐云猛地抬头,以为自己听错了:“你说什么?”
  “姑苏府唐慎,是今年县考的案首!”
  唐云:“……”
  去他妈的唐慎!!!
  过了县考,唐云还能心平气和,认了自己的错。可唐慎居然中了案首,唐云整个人都不好了。他痛苦了一天后,还是乖乖来到唐家。
  唐云别扭道:“我唐云说话算话,唐慎,我叫你一声哥哥,之前是我错了。”
  唐慎:“你叫我哥哥了?”
  唐云:“……”
  “哥!”
  唐慎笑了:“唐大少爷慢走。”
  唐云羞愤难当,哭着跑回了家。
  夕阳西下,应付了上门祝贺的同窗和友人,唐慎来到梁府。他一上门,管家便道:“恭贺唐案首了。”
  进了书房,梁诵看他一眼,道:“唐案首来了?”
  唐慎原本还很得意,考了第一,换谁谁不嘚瑟。可一看梁诵这表情,听到这语气,唐慎顿觉不妙。他乖巧地走过去:“先生,小子刚进来一个字还没说,只是来向您报喜,小子过了县考,也算有了个功名了。”
  梁诵将一张纸放在书案上,道:“吾不信也?”
  唐慎愣住,很快他想到:“先生已经看过我写的制艺了?”
  “何止是看到,你自己来看。”
  唐慎这才发现,梁诵书桌上的那张纸,正是誊抄的自己的两篇制艺和一首试帖诗。
  “先生,我得了两个甲等,一个乙等。我两篇制艺都是甲等。”
  “君娶于吴,写得中规中矩,本次姑苏府和吴县的县考学生中,没人写得太过出彩,令人眼前一亮,把这甲等给你也正常。”梁诵道,“而你这篇国家将兴必有祯祥……哼,唐慎,你可知你犯了什么错!”
  唐慎懵了。他明明是来给先生报喜,先生居然骂他?他都考第一了!
  “学生不知。”
  “国家将兴必有祯祥,这句话出自《中庸》。《中庸》,孔子思所作,而你如今竟说,吾不信也?”
  唐慎一下子明白,梁诵这是在说他刚口出狂言,对《中庸》说“吾不信也”。
  唐慎解释道:“先生,小子并不是说真的不信,您且往下看,小子有论证祥瑞征兆与国家兴亡的关系,论证了为何有时信,为何有时不信。”
  梁诵:“是,你写了,但那又如何?本次县考,主考官是吴县县令贾亮生。他是个年轻书生,他给了你甲等,这几日他在学政之间大力推荐你的这篇文章,他说这是惊世之作。然而,这是因为他年轻,文思敏捷,不拘一格。倘若换了个迂腐的县令,仅此一句‘吾不信也’,他或许便不会再看你的下文,你会被治罪,不敬圣人之言。不用中了县考,你从此以后都无法参加科举!”
  这话不啻惊雷,唐慎呆住。
  书房里,是久久的寂静。
  许久,唐慎低下头,道:“学生知错了。”他声音沉闷,心底深处还有一丝不服。
  “你可是觉得,这是断章取义。你明明说的不是那般意思,你文章写的也不是那般内容。”
  唐慎没有吭声。
  梁诵看着唐慎,无奈地摇了摇头。他走上前,将自己这个小学生拉了过来。唐慎抬起头,看见梁诵静静地望着他。人年岁大了,双眼便会变得浑浊。唐慎知道,这是岁月沉淀,老者总是不复少年郎的双眼睛明,众人皆是如此。
  然而此时,望着梁诵这双浑浊沧桑的眼,唐慎却觉得有些东西可能不仅仅是生理上的变化。这双眼饱含风霜,藏着悄然无言的某种东西。此时的他看不懂,却知道眼前这个老人所说的每一句话,都是为自己好。
  梁诵凝视着自己此生最后一个、也是唯一一个学生,道:“人心,莫测。你鼎盛时,哪怕持刀过市,张扬跋扈,未尝不可。可你落败时,你曾经的一言一行,都会被当成落罪时的证据。你要记住,不可轻信任何人。君子与小人,只在一念之间。而在此之前,唐慎,你要做到自举清明,不落人把柄。”
  “为师知道,哪怕不是贾亮生做主考官,你也应当能拿案首,你这篇文章写得绝妙,是你这些月来写得最好的一篇。然而日后若有人想要污你,仅这一句‘吾不信也’,便是你的致命一击。他可以断章取义,蒙蔽圣听,这就是官场。”
  “为师知道,你从来不喜科考。”
  唐慎一愣,辩解道:“先生,我没有。”
  梁诵:“这书房你就我师生二人,有何不可说?莫说你,天下不喜科考的读书人多了去了,你又算什么。”
  唐慎没再说话。
  科举考试、八股之灾,在后世被批评成了封建糟粕,毫无可取之处。唐慎确实不喜欢,别说他,后世人有几个会喜欢、认同科举考试?但是他穿越过来了,他就只能去考。
  梁诵道:“然而,科考,是天下读书人唯一的途径。为师不求你高中状元,状元学生我有过一个,十九年下他死于涿州城的城墙上,被辽人乱箭穿心而死。慎儿,你天资聪慧,却没有心怀天下的志气。这不是一件坏事。但科考也是官场。只要你参与科考,涉足官场,为师便要求你立身中庸。哪怕夺不得第一,保住性命,存活于世,才是最重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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