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不夜天[穿越]》第95/239页


  唐慎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那是一座黄顶琉璃瓦的宫殿,与其他宫殿长得一样,唐慎在宫中能行走的地方有限,根本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
  他老实回答:“臣不知。”
  “那是白鹿殿,朕亲自题字写的名,饲养那头白鹿的地方。”
  唐慎低头看地,不说话。他做起居舍人、起居郎已经一年,不敢说完全揣摩圣听,却知道赵辅此时并不需要他回答。
  果然,赵辅接着道:“天降祥瑞,庇佑大宋,这是两个月前这帮废物说的。如今,他们便是给朕看了这样一场天大的祥瑞!景则,你可愿替朕去刺州一趟。”
  唐慎心中一惊,瞬间千思万绪,全然不知赵辅是什么意思。但他表面上却只是行了个礼,恭恭敬敬道:“臣惶恐。臣身为起居郎,担的是记录陛下起居的差事。”
  “景则不愿?”
  唐慎手指颤抖,万千念头从脑海中一闪而过,一百种回答也在他的心里一一掠过。接着,他抬起头,用惊惶担忧的双眼望着赵辅,语气却十分坚定:“臣愿为陛下分忧!”
  赵辅用包容温和的目光看着唐慎,微笑道:“那景则明日便与纪知等人一起去吧。”
  唐慎捏紧手指,道:“臣领命。”
  唐慎离开登仙台,行色匆匆,神情不定。而在他走后,赵辅站在三层楼阁上,遥望皇宫景象,表情淡漠,刚才和唐慎说话时的和蔼笑容此刻消失不见。
  唐慎回到衙门,左思右想,仍旧无法摸透赵辅的心思。
  纪知等官员是早朝上由中书省几位相公定好,要去刺州的监察使。而赵辅,如今要他加入其中,成为监察使中的一员,还要他每隔三日写密报回京,叙述刺州的事。
  “……他是要我,做他的耳目。”唐慎得出结论。
  唐慎不知道赵辅为什么会将这种责任放在他的身上。
  如果说要找人从刺州寄回密报,赵辅应当选个他自己信任的心腹。而巧得很,上个月大理寺少卿苏温允作为巡查使,去了刺州,至今未归,他才是最好的人选。可赵辅又找唐慎去,一个字没提苏温允的事。
  赵辅和苏温允君臣离心了?
  赵辅不信任苏温允?
  赵辅这次让他去刺州,为的到底是调查荆河事件,还是调查苏温允?
  一座布满迷雾的城池挡在唐慎眼前,他退而不得,被赵辅一推,进入其中。
  良久,唐慎吐出一口浊气。
  “莫闻,莫问……王子丰,难道你当时就已经预见今日的情景?”想了想,唐慎又觉得不可能,他自嘲地笑了笑。哪怕王子丰再神机妙算,也不可能算到半个月后一场大雨,冲垮荆河的桥梁。
  王溱还在幽州,没有回京。唐慎哪怕想找他询问答案,都没有办法。
  但是王溱说:莫闻,莫问。
  “去刺州这事已经没有退路,这并非我自己能选择。但是去了后……莫闻,莫问。”
  第二日,监察御史纪知率领一众官员,离京北上,前往刺州。
  沿途,他们并没有路过被冲垮的那座荆河桥梁,他们饶了路,直接抵达刺州。到刺州城门下时,刺州府尹、同判和各级官员,以及工部、吏部、兵部等在刺州当差修建官道的官员,都在城门口等着。
  官员的最前方,是工部右侍郎谢诚和户部左侍郎徐令厚。而在他们的身边,大理寺少卿、刺州巡查使苏温允身穿深红官袍,陪同站着。苏温允抬起眼,扫视整个监察使团队。忽然他看到人群中的唐慎,潋滟的眼中闪过一道微光,又很快移开视线。
  刺州城下,谢诚与徐令厚上前一步,道:“下官谢诚/徐令厚,见过监察使大人。”


第59章
  谢诚和徐令厚是三品侍郎官, 纪知是御史台的监察御史, 往日的职责是监察百官、肃整朝仪, 听上去威风凛凛,却只是个六品官,比唐慎都低一个品阶。但是如今在整个刺州城, 没人敢低看纪知。
  他是皇帝钦点的监察使,在荆河桥塌事件结束前,刺州所有官员的身家性命都系在他一人身上。
  监察使团进了刺州城后, 没有往其他地方走, 径直来到刺州府尹衙门。
  纪知是个长相严肃、坚毅冷酷的中年男人,御史台的官虽然品阶低, 在朝中却天不怕地不怕,因为他们直属于皇帝, 只听皇帝一人号令。除了皇帝,谁都不能要他们的命。
  进入府尹衙门, 纪知当仁不让地坐到上座。
  纪知扫视四周,语气冷酷:“各位大人,下官奉圣上的旨意来刺州, 想来诸位也知道我们此行的来意。荆河大雨, 冲垮桥梁,工匠、官员遇难近百人,圣上龙颜大怒。若是想随意搪塞,绝无可能。接下来几日还请各位大人给予配合,咱们方便行事。”
  众人道:“是。”
  很快, 纪知便将监察使团里的官员分了两批。一批留在刺州城,一批随他前往荆河,勘探现场情况。唐慎就被他留在刺州。
  死了近百人,这不仅仅因为天灾,更是因为人祸。
  出事后,负责修建荆河桥梁的官员立刻被抓了起来,关进监牢。与本次事件有关的工匠也都抓进了监狱。工部右侍郎谢诚带监察使团来到刺州大牢,由监察使选了几个官员、工匠,提到衙门去问话。
  一整天下来,刺州大牢里的官员、工匠,全部被带到衙门问过话。
  唐慎跟着监察使团来到监牢,只见那些官员被摘了官帽,身上的官袍也都是泥。他们形容消瘦,十分狼狈,可大多三四个人共用一个监牢,看精神还算不错。但那些工匠就被粗暴地全部扔进了一个监牢,二十多人挤在又臭又脏的牢房里。现在又是炎热的夏天,有工匠被提到衙门问话时,神情呆滞,连话都说不出口。
  犯了事的官员和犯了事的工匠,从来不可能拥有同样的待遇。
  唐慎坐在衙门中,心中忽然觉得有些悲哀。
  然而他的视线缓缓转向大堂中,看向那个坐在次座的工部右侍郎谢诚。
  犯了事的官员中,官职最大的,就是谢诚!可他并未被关进监牢,而是坐在这里接待监察使团,审问这些犯官。
  这就是官场啊!
  唐慎不动声色地坐在那儿,偶有记录。一天下来,他也大致搞清楚了荆河大雨的事情经过。
  四月初,官员和工匠来到刺州,准备修建官道。四月下旬,他们先到荆河,开始修建这座桥梁。因为这座桥是最难修的,所以谢诚准备花费半年时间,先将这座桥修好,然后再以这座桥为中心,直通南北,把官道修建起来。
  先难后易,谢诚的想法是没错的,可谁能想到修到一半的桥竟然被大雨冲垮了!
  这次事件最大的原因,就是天灾。
  北方少有大雨,可今年碰上了。北方少有河流,荆河是最湍急、最宽广的一条,他们也碰上了。两个巧合叠加在一起,再加上桥梁只修建一半,随着河水上涨、大雨倾盆,桥梁才会坍塌。
  第一日结束,监察使团大致了解事情经过。
  纪知离开了刺州,监察使团的领头官员便成了工部的一位水部郎中,姓郭。他是个五品官员,但因为身兼监察使,谢诚和徐令厚都拿他当上级,尊敬备至。
  郭郎中将所有官员、工匠问过话后,道:“今日便到此吧,天色已晚,明日再审。”
  众官道:“是。”
  监察使团来到刺州驿馆住下。
  这是唐慎来刺州的第一日,皇帝的命令是让他三天写一封信回去,但没说第一封信必须在三天后写。唐慎坐在屋子中,闭目思索了一会儿,将今天在刺州衙门看到的、听到的事都从脑子里过了一遍,他拿出纸笔,开始写信。
  『敬至上听,臣不胜惶恐,言有缺漏,百死难辞。
  八月既望,臣与监察使团抵达刺州。百官于城门相迎……』
  将今天的所见所闻都写了上去,唐慎只写了一张纸,他吹干墨汁,放入信封,仔细封口。来到驿馆官员所在的地方,唐慎拿出一只令牌,道:“将这封信送至盛京,快马加鞭。”
  负责往来送信的官员见到这只令牌,脸色一变,收了信立忙道:“是。”
  信差很快拿着信,骑上快马,离开刺州。
  与此同时,幽州驿馆中。
  工部尚书袁穆坐在一间雅致干净的房间里,提起青花瓷茶壶,给自己斟了一杯茶。他细细品了一口,赞叹道:“一旗一枪,鲜嫩回甘,好茶!今年明前的碧螺春。果然,在幽州这种荒凉无人的地方,只有到王大人的屋子里,才能喝到这等好茶。可惜,明日你就该走了。王大人,把这茶叶留下如何?”
  王溱吹皱了茶汤,气度雍容,说出来的话却令人气煞:“不如何。”
  袁穆毫不介意,又给自己倒了一杯。
  屋外是大雨滂沱,雨打窗槛,只听一道道清脆撞破声。屋内,袁穆道:“今年也真是有趣,北方少有这么大雨,可它偏偏下了,真是天意弄人。若不是这场大雨,荆河那座桥想必也不会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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