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黎圣母院》第57/60页


  话音一落,就听见刀剑声.人声.马蹄声一片嘈杂,在小屋周围停住了.母亲一下子立起身来,跑去站在窗洞前,把它堵起来.她看到一大群全副武装的人,有的徒步,有的骑马,排列在河滩广场.指挥他们的人刚一下马,就朝河滩走了过来.老太婆,这个人说道,凶相毕露:我们正在搜捕一个女巫,要把她绞死.听说,她在你这里.
  可怜的母亲竭尽所能,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答道:您说些什么,我不懂.
  对方又说:上帝脑袋呀!乱弹琴,那魂不守舍的副主教胡说些什么?他在什么地方?
  大人,一个兵卒说:他不见了.
  喂喂,疯老婆子,指挥官接着说:别骗我,有人把一个女巫交给你看管.你把她怎么了?
  隐修女不好全盘否认,免得引起怀疑,遂用一种真诚但又生硬的口吻应道:要是您说的是刚才有人硬塞给我的那高挑个儿的姑娘,我可以告诉您,她咬了我,我只好放开手.就是如此,别再打扰我.
  指挥官大失所望,做了一个鬼脸.
  休想骗我,老妖怪!他继续说道:我叫隐修士特里斯丹,我是国王的老朋友.隐修士特里斯丹,你明白吗?他看着周围的河滩广场,又添上一句.在这里,这可是一个掷地有声的名字.
  即使你是隐修士撒旦,古杜尔又萌发了希望,答道:我既没有别的话跟你说,我也不怕你.
  上帝脑袋呀!特里斯丹说,你这个嚼舌头的老太婆!啊!巫女溜跑啦!往哪儿跑?
  古杜尔漫不经心地答道:
  从绵羊街,我想是这样的.
  特里斯丹转过头,向他的人马打了个手势,让他们准备重新上路.隐修女松了一口气.
  大人,您得问问老巫婆,她窗洞上的铁栏杆怎么拆成这样子的?一个弓手忽然说道.
  听到这个问题,可怜的母亲心里又焦急万分,但她并没有失去清醒的头脑,于是结结巴巴应道:过去一向就是这样子.
  呵!直到昨天,那些铁栅还是个漂亮的黑十字架形,十分虔诚的样子.那个弓手又说道.
  特里斯丹斜者了隐修女一眼.
  我看这老婆子慌了手脚了.
  不幸的女人认为,一切取决于她能否泰然自若,于是将生死置之度外,冷笑起来.做母亲的都有这种力量.她道:呸!这家伙喝醉了.一年多以前,有辆载石头的大车,尾部撞到了窗洞上,将铁栅撞坏了.我还把驾车的骂得狗血喷头呢!
  一点不假,我当时在场.另一个弓手插嘴道.
  现实中到处总有一些无所不知的人.这个弓手所作的出乎于意料之外证词,激起了隐修女的勇气.对她来说,这场盘问就如踏着刀刃的吊桥越过万丈深渊那样艰险.
  但是,她注定要经受忽而惊惶失措.忽而满怀希望这两种情绪不断交换的熬煎.
  要是大车撞的,撞断的铁条应当是向内拐的,但这些断铁条却是向外倒的.头一个弓手又发难了.
  嘿!嘿!特里斯丹对这个兵卒说,你的鼻子倒真灵,比得上小堡的调查官......老婆子,快快回答他的话!
  我的上帝呀!她陷于绝境,不由得喊叫起来,声音里不由自主地带着哭腔,我向您发誓,大人,确实是大车把铁栅撞断的.那个人说曾亲眼看见,这您是听到的.而且,这跟你们要找的那个埃及女子又有何关系?
  嗯!特里斯丹呻吟了一声.
  见鬼!那个受到巡检大人夸奖而得意忘形的弓手又说:而且铁条的断痕还全是新的!
  特里斯丹点了点头.隐修女一下子脸无血色:您说说看,大车撞的,有多久了?
  一个月,也许半个月......大人.我,我记不大清楚了.
  她开头说一年多.那个弓手指出.
  这里头有蹊跷.巡检大人说道.
  大人!她叫道,身子一直贴在窗洞前,战战兢兢,深怕他们起疑心,把头伸到小室里来张望.大人,我向您发誓,这个栅栏的确是大车撞坏的.我向您起誓以天堂众圣天使的名义.假如不是大车,我宁愿永远下地狱,我就是大逆不道,背弃上帝!
  你发誓倒挺起劲的呀!特里斯丹说道,带着审问的目光瞧了她一眼.
  可怜的女人觉得自信心越来越小了,已经到了胡言乱语的地步,惊恐地意识到了自己所说的恰恰是不该说的.
  就在这节骨眼上,有个兵卒喊叫着跑过来:大人,老巫婆撒谎.巫女并没有从绵羊街逃走.封锁街道的铁链整夜都原封未动的拉挂着,看守的人也没有看见任何人通过.
  特里斯丹的面容越来越阴沉,他质问隐修女道:你作何解释?
  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她还竭尽全力顶住:大人,我不知道,我可能搞错了.可能她过河去了.
  那是对岸.巡检大人说道,并没有什么明显的痕迹说明她情愿回到老城去,老城那边到处正在搜捕她.你扯谎,老婆子!
  再说,河两岸都没船.头一个兵卒说.
  她可能游水过去.隐修女寸步不让,反驳说.
  女人也会游水吗?那兵卒问.
  上帝脑袋呀!老婆子!你撒谎!你骗人!特里斯丹火冒三丈说道:我真恨不得把那个巫女搁一边,先把你吊起来.只要一刻钟的刑讯,也许不得不全都道出真情来.走!跟我们走!
  她如饥似渴,紧紧抓着这些话不放:随您的便,大人.干吧!干吧!刑问,我情愿.那就把我带走.快,快!马上就走吧.她嘴里这么说,可心中却想到:这期间,我的女儿就可以逃脱了.
  天杀的!巡检大人说道,真是好胃口,竟要尝尝拷问架的滋味!我真不明白这个疯婆子想干什么.
  此时有个满头花白的巡逻队老捕快从队伍中站出来,对巡检大人禀告:大人,她确实疯了!假如说她让埃及女人溜走了,那不能怪怨她,因为她最讨厌埃及女人.我干巡逻这行当已经十五年了,每天晚上都听见她对流浪女人破口大骂,骂不绝口.要是我没有标错,我们追捕的是带着小山羊跳舞的那个流浪女,却正是她最痛恨的了.
  古杜尔振作一下精神,道:我看最恨的就是她!
  巡逻队众口一词向巡检大人作证,证实老捕快所说的话.隐修士特里斯丹,见在隐修女口里掏不出什么东西来,已不再抱什么希望,就转过身去;隐修女心如火燎,焦急万分,看着他慢慢向坐骑走去,只听见他咕噜道:好吧,出发!继续搜寻!不把埃及女人抓住并吊死,我绝对不睡觉!
  但是,他还犹豫了一会儿才上马.他就如一只猎犬,嗅到猎物就藏在身旁,不肯离开,满脸狐疑的表情,向广场四周东张西望.这一切古杜尔全看在眼里,真真是生死攸关,心扑通扑通直跳.末了,特里斯丹摇了摇头,翻身一跃上马.古杜尔那颗紧揪起来的心,这才像石头落地.自从那队人马来了以后,她一直不敢看女儿一眼,这时才看了她一下,低声地说道:得救了!
  可怜的孩子一直待在角落里,连大气也不敢出,动也不敢动,脑海里想着一个念头:死神就站在她面前.古杜尔与特里斯丹唇枪舌剑的交锋情景,她一点儿也没有放过,她母亲焦虑万状的每一言行,全在她心中回响.她听见那根把她悬吊在万丈深渊之上的绳子接连不断发出断裂声,多少次仿佛觉得那绳子眼见就要断了,好不容易终于得到了喘息的机会,觉得脚踏实地了.正在这当儿,她听到有个声音向巡检说:
  撮鸟!巡检大人,绞死女巫,这不是我这行伍的人的事儿!乱民已经完蛋了.我请您独自去吧.想必您会认为我还是回到我的队伍去为好,免得他们没有队长,什么都乱了套.
  这声音,正是弗比斯.德.夏托佩尔的声音.埃及少女一听,思绪翻腾,难以言表.这样说,他就在这儿!她的心上人,她的靠山,她的保护人,她的庇护所,她的弗比斯!她一跃而起,母亲还没有来得及阻拦,她已经冲到窗洞口,大声叫道:弗比斯!救救我,我的弗比斯!
  弗比斯已不在那儿.他策马才绕过刀剪街的拐角处.可是特里斯丹却还没有走开.
  隐修女大吼一声,扑向女儿,一把掐住女儿的脖子,拼命把她往后拉,活像一只护着虎仔的母虎,再也顾不了那么多了.但,为时已晚,特里斯丹早已经看见了.
  呵!呵!他张口大笑,上下两排牙齿的牙根裸露,整张脸孔活像呲牙咧嘴的恶狼,哈哈一只捕鼠器逮着两只耗子呀!
  不出我所料.那兵卒道.
  特里斯丹拍了他一下肩膀,说:你真是一只好猫!又加上一句:来呀!亨利埃.库赞在哪儿?
  只见一个人应声出列,衣着和神色都不像是行伍中的人.他只穿着一件半灰半褐的衣服,平直的头发,皮革的袖子,粗大的手上拿着一捆绳索.这人老与特里斯丹形影不离,特里斯丹总与路易十一形影不离.
  朋友,隐修士特里斯丹说道.我猜想,我们搜寻的那个巫女就在这个地方.你去替我把这东西吊死,你带梯子来了没有?
  柱子阁的棚子里有一架.这人应道.继续指着石柱绞刑架问道:我们就在那刑台办事吗?
  是的.
  嘿嘿!那人接着说,并放声大笑,笑声比巡检的还要凶蛮不知多少倍,那我们就不必走许多路了.
  快!你过后再笑吧!特里斯丹说道.
  且说隐修女自从特里斯丹发现她女儿,原先满怀希望破灭以后,一直沉默不语.她将把半死不活.可怜的埃及少女扔回洞穴里的那个角落,随即返身又到窗洞口一站,两只手就如兽爪似地撑在窗台角上.她就以这样的姿势,凛然地环顾面前的所有兵卒,目光又如以前那样凶蛮和狂乱.看见亨利埃.库赞走近山屋,她立刻眼睁怒目,面目狰狞,把他吓得直往后退.
  大人,要抓哪个?他回到巡检面前,问.
  年轻的.
  好极了.这老婆子好像不大好对付.
  可怜的带山羊跳舞的小姑娘!巡逻队老捕快说道.
  亨利埃.库赞重新挨近窗洞口.母亲横眉怒目,把他吓得低下眼睛,畏畏缩缩地说,夫人......
  她随即打断他的话语,声音低沉而愤怒:
  你要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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