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弟为何那样》第10/176页


  师徒俩面面相觑,方才他们谁也没考虑到这个问题。
  清清马上反应了过来:“就这样办!你是正式入观的新弟子,随师父下山天经地义。咱们身量差不多,师姐去给你找身袍子来!”说罢,她便小跑了出去。
  玄虚子狐疑地打量他:“真能走了?万不可逞强。”
  裴远时索性起身走到院子,慢走小跑了好几圈来展示,才让玄虚子微微放心。即便这样,玄虚子仍殷殷叮嘱:“若有不适,定要告知为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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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横死之人的丧礼需在晚上进行,凌晨入土,田朗二人也是一样。是以玄虚子师徒三人在傍晚时分才赶到田家村,时间也绰绰有余。
  阿春的婶母张氏站在院门口,远远地看到玄虚子一行人来了,急忙迎了上来,走近了,才发现除了昨天见过面的清清,队伍里还多了个眉清目秀的小道士,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啧啧,生得真是不错,就是面无表情,一副生人勿进的姿态,还是自家儿子桐生和善。
  双方寒暄完毕,玄虚子领着两徒弟进了院落,开始摆设香案纸钱等物,裴远时从未接触过这些,一时间帮不上忙,只有四处转转。
  张氏是阿春生母的表亲,因此阿春生母去世后,他们与田朗一家走得并不十分近,尤其柳氏来了之后,两家关系更是降到了冰点。田朗是独子,生前人缘不好,因此今晚来的前来吊唁宾客寥寥,阿春作为孝女并没有忙着四处寒暄招呼,而是跪在堂屋的灵柩前守灵。
  裴远时看到了和她一起跪着的青年,他同样的披麻戴孝,想必就是杜桐生了。田家无男丁,找个子侄辈的表亲来端牌位,也算合情合理。
  杜桐生时不时侧过头,低声和阿春说话,阿春神情低迷,但并不算十分哀痛,俩人虽跪在灵前,但时不时凑近的喁喁细语,使得他们不像在守灵的晚辈,更像一对正幽会的有情人。
  杜桐生也看到了裴远时,他微笑着开口:“小道友是随林道长来的吗?从前竟未见过你。”
  裴远时点了点头,道:“请节哀顺变。”
  杜桐生仍在微笑:“谢过道友关怀,我没什么哀可节的。”
  嚯,竟然如此直白。
  裴远时来了兴趣,他瞧见桌上有一口磬,便拉来一条椅子坐着,有一下没一下地敲,他身上穿着道袍,此番作为仿佛顺理成章。


第10章 捉鱼
  “婶母去世时仅二十六。”头上缠着白布的青年轻声开口“自从阿春出生,田朗便对婶母百般折磨,她还未出月子便被要求去结上冰的河边打水,小到缺衣少食,大到拳脚相加,仅仅因为阿春是个女孩。”
  “后面几年,婶母日子更难熬,因迟迟怀不上二胎,田朗对她们母女俩变本加厉的严苛。一场急病后,婶母终于去了,她曾是那么良善温和的人,平日待村人极好,最后却落得这样的下场。”
  “至于后来……田朗想儿子想得发狂,竟还试图诱骗胁迫同村的良家女子……”
  裴远时一惊:“这些你如何得知?”
  青年轻蔑一笑:“这在田家村并不是什么秘密,你可知今日前来吊唁的人为何如此寥寥,村里人向来对他厌恶至极,如今他死了,估计只会拍手称快。”
  就算杜桐生这番话真真切切,但作为晚辈在长辈灵前指摘,也是对死者极大的不敬了。裴远时不禁看向跪坐在一旁的阿春,听到旁人这么指责自己的父亲,她低着头,默不作声,并没有其他的反应。
  连亲生女儿都不肯维护他,看来杜桐生说得差不多是真的了。
  裴远时想起上午清清对于此事的评价。
  “说什么不得乎亲,不可以为人,不顺乎亲,不可以为子。碰上这样的父亲,也要子女恭恭敬敬地得乎顺乎吗!”
  少女气得两颊鼓鼓,那些之啊乎啊的从她嘴里说出来,竟然有种小孩偷学大人说话的趣味。
  裴远时咳嗽一声,拉回了思绪,询问道:“竟还有这样的内情,实在是叫人意外,接下来你们打算如何呢?”
  杜桐生看向身旁的少女:“阿春如今孤身一人,她能自己决定往后的人生,无论她想如何,我都会支持。”说着,他的手指从袖中探出,轻轻握住了阿春的。阿春泪光盈盈,也回握住了他的手。
  小情人在这里执手相看泪眼,裴远时有些坐不住了,悄悄起身离开了堂屋。
  来到院里,玄虚子仍端坐在案前闭目祷念,却不见清清的身影,他四下扫视,瞧见她正提着灯笼,站在院门外冲他招手。
  他乖乖走了过去,清清问道:“你方才去哪了?我寻了你好一会儿。”
  他说:“我就在堂屋里,跟阿春他们说话。”
  “你见到她了?怎么样,是不是很好看?她表哥杜桐生你也见到了吗,也是一表人才。”
  室内昏暗,二人都披麻戴孝,裴远时并没有太过注意长相,但还是附和道:“的确如此。”
  清清兴奋地说:“我觉得他们俩甚是般配,桐生待阿春极其温柔,如今他们之间没了阻碍,定能好好在一起,这便是话本上说的“患难知情深”了罢?”
  裴远时正又要附和,清清叫起来:“哎呀!我怎么同你说这些,小孩子不用听这些,你就当我没说过。”说着,她拿出左手,裴远时这才看到她还提着个鱼篓。
  月光下,她眯着眼笑:“师弟走,我带你捉鱼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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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风阵阵,驱散了白日的暑气,二人一前一后走在田间小径上,清清尤其兴致勃勃。
  “青屏山特产白春鱼,这鱼平日都在山体暗河内生活,少有顺流而出的时候。张婶说,从这往东走到山脚下,有一处水潭,去年这时候聚了好多白春鱼,或许这两天就是它们出来求偶的日子,运气好的话,我们今晚过去或许能碰上。”
  裴远时忍不住问:“那还轮得到我们吗?会不会已被村里人打捞的差不多了。”
  “不会吧!张婶还说,那潭可深了,岸边也不好下脚,平日少有人过去,更何况,村里这几天并没有白春鱼再次出现的消息。”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脚步不停,渐渐地,路旁的田地变得稀少,取而代之的是低矮的林木,两人穿行树林中,清清突然作出嘘声:“师弟你听。”
  裴远时凝神静听,树林深处似乎有潺潺流水声。
  二人循着水声前进,踏过松软的泥土,在灯笼暖黄色的光照下,一条小溪流出现在了眼前。
  清清兴奋地说:“顺着它走到底,就是我们要找的地方了。”
  遂继续前行,树林越来越密,层叠交叉的枝丫挡住了月光,待二人猫着腰,绕过一块嶙峋的巨石,眼前顿时豁然开朗。
  只见月光照耀下,一口潭水波光粼粼,潭面笼着一层缥缈轻薄的雾气,夜风拂着岸边的枝叶沙沙作响,此景此状,如同瑶池仙境般梦幻。
  清清负手站在岸边,抬头望着月亮,一副要对月吟诗的做派。
  裴远时以为她会念几句譬如“清光应更多”“明月松间照”的句子,却听到她吟哦半天,最后赞道:“真漂亮!这等宝地长成的鱼儿,也一定好吃的紧吧?”
  “师弟,快把灯笼给我。”她转过头看着他,诧异道:“咦?你笑什么?第一次捉鱼很开心么。”
  裴远时不自然地摸了摸脸,递过手中的灯笼,她伸手拿过,小心地蹲在岸边察看潭水,嘴里却不依不饶:“师弟,你笑起来好看,平日里该多笑笑。”
  还未等他作出回应,她又惊喜道:“有鱼呢!全都歇在石缝里,师弟快看。”
  裴远时凑上去,果真看见潭底停着一条条手掌长的小鱼,被灯笼光照一激,纷纷游动着靠了过来。
  清清把灯笼拿开,转身往回走,裴远时跟在后面,疑惑地说:“师姐,鱼不捉了吗?”
  “捉!怎么不捉,你且看着吧。”
  她顺着溪流,寻到一处水岸极为狭窄的所在,她招呼裴远时同他一起搬石头垫在水底,又把鱼篓放倒,斜着固定在水中。
  二人一顿忙活,弄好后重返水潭。清清捡了根树枝,不断搅动潭水,潭底白春鱼群很快就游动起来,被灯笼发出的光亮所吸引,再一次聚拢。她提着灯笼,小心地引着鱼群,慢慢往外走去。
  鱼群追随者暖光,竟是十分配合地出了潭水,顺着溪流游去,行至他们方才设置关隘的所在,她更加小心。
  只听“噗噜”一声,为首的鱼儿已经随着水流,率先一头撞进了鱼篓里,紧接着,鱼群大军赶到,接二连三地冲了进去。
  虽然关隘处放过了不少漏网之鱼,路上亦有逃兵折返回水潭,但当清清拎起重了三四斤的鱼篓,心里还是乐开了花。
  回去的路上,月已经爬上了东山,比来时更亮了些。清清一路踏着清辉,嘴里哼唱着荒腔走板的山野小调,心中已把着几斤白春鱼蒸炸了好几遍。
  裴远时本来要帮忙拿鱼篓,但清清以他体弱为由断然拒绝了。他默默走在她后面,看着月光下她跳跃的马尾,凉风偶尔把发丝送到他脸上,带着些青草般的芬芳。
  今晚月色确实好,他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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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晚,师徒三人都在阿春处歇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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