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弟为何那样》第164/176页


  蒙阶盖丽的眼中闪烁摄人心魄的色泽,她如同一只毒蛇在低语。
  “不必急着答复,三日后,会有人找上你们。到时候再来说说你们的考虑。”
  “别让我等太久,”她转向清清,“你们的师父坚持不了那么久。”
  “哦,差点忘了,他之所以被带来这里,是因为梅均炼的丹出了些问题。”
  “他同老朋友的合作破裂了,于是他找上了昆仑宗另一个大弟子,试图继续复制仙丹大计。哈哈,真是可笑。”
  “为了显示我的诚意,我可以透露他们合作破灭的原因――”
  女子狡黠的话音灭了半截,因为突然间,室内所有烛火不约而同地抖动了一下。
  明与暗的交替间,清清陡然发觉,室内多出了一个人。
  素白的道袍,与道袍颜色难分清的雪白长发披散在肩上,那个人眉心有一点朱红,如雪地里盛开的梅。
  他无声无息地出现,好像已经等了许久。
  清清彻底迷乱了,她一辈子受到的震撼加起来都没有今夜来得多。
  她难以置信地唤:“师,师叔?”
  昆仑宗内她称作师叔的只有二人,一个是潦草邋遢的女道,如今不知躲到何处,而另一个――
  便是眼前冷若冰霜的润月真人。
  她已经很久很久没有看到这位了,但那头标志性的白发,还是让她当即便认出来。
  “你怎么来了?不是说了,我来同他们谈吗?”蒙阶盖丽斜睨着从天而降的道人。
  润月淡淡地说:“已经过了鸡鸣,这里马上会有人来。”
  “知道了,”蒙阶盖丽举步往外走,“地上那人快撑不住,你想想办法。”
  下一瞬,雪色的身影立在了玄虚子身前,润月张开手指,从中氤氲出淡淡白光。
  清清如临大敌,她弓起背,下意识想护住师父,但又僵硬犹豫着。
  门口传来蒙阶盖丽抱怨的声音:“不许吓人!你们别怕,他是我的人,不会做什么。”
  宗主的魅力,竟能让昆仑宗内这个最冷心冷情的人折服么?真是……
  蒙阶盖丽噗嗤一声笑了:“不是这样――或许也差不多?”
  “我同他认识的时间,比你想的久多了。”


第128章 清远(上)
  寅时刚过。
  湿润的夜风卷过青灰色屋檐,草虫藏匿在暗处,一声声地鸣。
  女孩掩上门,一边擦拭着湿发,一边走进暗沉一片的长廊之中。
  正值夏天最热之时,她身上只穿了件单薄夏衫。发梢的水顺着脖颈流淌,濡湿了一大片衣领,随着行动,带来一阵阵凉意。
  她行尽了这条长长走廊,又迈下两级台阶,走入虫鸣风轻的花园之中。
  有个人在假山后等她。
  清瘦的身躯,在暗色里如静默的竹。墨发不似平常一样扎成马尾,只随意披着,在肩上微微拂动。
  少年看着她,她也停下脚步,隔着夜色瞥了他一眼。
  这不算一个善意的眼神。
  他哑声开口:“师姐。”
  清清不说话。
  “对不起,”他的声音比风还轻,“我不是有意瞒着你,只是……连我自己都未曾确定。”
  清清抬起头,望了望天,几粒星子在天幕中明灭,它们彼此间隔得极远。
  “姨母去年病重,曾在神志不清时隐约透露,我的身世另有隐情。我当时太过震惊,还未来得及弄清一切,便传来父亲战死的消息,然后――”
  他顿了顿,接着说了下去:“我有了自己的猜测,但终究也是猜测,在未经证实之前,这些事实在不足以对你说,说了只能平添忐忑。”
  “这些事,实在太过……我厌恶这些,不愿涉足其中,更不愿让它扰了你。”
  清清仍是望着天,好像那几颗星是多稀奇的物事。
  她淡淡地说:“所以这件事最终是别人点出来,而不是由你告诉我。”
  这句话中的冷意太过明显,裴远时如何不知道,她平生最厌恶痛恨什么。
  恨自以为是的欺瞒,恨不予真诚的哄骗。
  他颤着声音,几乎控制不住想拉住她的手。
  “对不起,师姐,我不是有心――”
  女孩长长地叹了口气。
  她终于转过脸来看他,目光中并没有冰冷疏远:“没关系,我其实没怎么生气。”
  “只是,你不愿它扰了我,我也不想你独自面对着这些,”她轻声说,“隐瞒秘密并不是件让人好受的事,我不想,你一个人受这份煎熬。”
  裴远时因为这句话一时失语,他一动不动地看着她。
  清清笑了一下,她走上前,摸了摸少年散落在肩上的发。
  他平时大多数时间都是马尾,十足的少年模样。而此时,发丝软软垂落在肩上胸前,让他少了几分利落,多了些稚气脆弱。
  “我怎么舍得生你的气,”她用指尖勾缠住他的发梢,喃喃地说,“知道了这些,我怎么还生的起气?”
  她的眼睛温柔又哀伤,简直能望进他心底:“我只关心,你会不会难过?”
  裴远时再也忍不住,他将她拥入怀中,缓慢收紧的双臂竟是止不住的颤抖。
  他就这么死死地抱着她,像守着一份引人觊觎的财宝,力度大到清清几乎喘不过气。
  她贴在他胸口,听着他凌乱的心跳,和强行抑制住的喘息。
  他其实真的很难过吧。
  清清闭着眼想,造化的游戏,命运的玩笑,这世间事总能叫人应对不及。万物不过刍狗玩物,任凭风来雨去,她如是,他也如是。
  每每说起这个战无不胜,正气凛然的大将军,他眼中的神采让她无法忽略。他说第一次握剑,说第一次爬上马背,说第一次射出十环,他的成长都与那个男人有关。
  他有多敬重自己的父亲,她实在是太过清楚。
  然而,然而。
  他的出生是场谋略,他所敬仰的父亲不过棋子,他的生母因此辞世。而策划这一切的人,身上却流着和他相同的血,是他真正的生父。
  即使那是皇室的血,但对他来说,却是不堪的印记。
  世上最残忍的作弄不过于此。
  清清绝不会怀疑他会贪念那一层身份,她信任他,毫无保留,也不需要理由。
  她只关心他会不会伤心,在得知了这一切后,在赖以行走的信念被斩灭后,他会不会太伤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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