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母她善良又疼人》第105/106页


  他想让她杀了他。
  即熙沉默了一会儿,慢慢说:“你想死在我手里,让我难过,让我一辈子记住你吗?”
  “占据我心里所有的位置,无论我走到哪里都忘不了你。这也是你心底里想要的对不对?”
  雎安摇着头,低声道:“不……即熙……”
  她是他在这个世上最温柔最光明的愿望。
  她也是他在这个世上最污浊最自私的愿望。
  他希望她好好活着,自由而快乐,忘记他也没有关系。
  他又希望她痛苦地活着,再也不能爱上别人,平生铭记和缅怀他。
  他的心魔亦是他,他亦是他的心魔。
  即熙没有放开他,相反地她把雎安紧紧地抱住,在他耳边低声说道:“雎安,还有你的心魔,你们听好了。”
  “如果你活下来了,只要你活着,那我就永远留在你身边,哪里都不去。这个世界上我最爱的只有你,我的目光永远不会移到别人身上,这个世上绝不会有比你更重要的事情。”
  “可是如果你死了,你胆敢死了。就算是我杀的你,那我也马上把你忘得一干二净,我马上就离开星卿宫再也不回来,连你的墓也不会去扫,我去喝我的酒看我的美人,快活一生。”
  “雎安,我以我的父母祖辈,荧惑贪狼的名义发誓,我说到做到。”
  雎安无言地把头埋在她的颈窝里,他的鲜血已经濡湿了她的衣襟,风雪越来越大,纷纷扬扬地落在他们身上,仿佛很快他们就会和这洁白无瑕的世界融为一体。
  “好啊。”他低低地说。
  安静了一会儿,他仿佛从牙齿间挤出来,沉郁的声音。
  “你休想。”
  在魔主被诛杀的这一天,天机星君雎安被关进了星卿宫的静思室里。
  他成为了天下心魔的归处,却也没有变成真正的魔主,日复一日与自己厮杀。
  但是并没有多少人知道这件事。
  世人只知,天机星君与天梁星君、荧惑灾星、神医傅灯一道剿灭了魔主,天机星君受了重伤闭关不出,星卿宫由天梁星君代任宫主。
  几番澄清之后,灾星的名声稍稍好了一些。再加上新任鬼王放出话来,谁要是敢随意污蔑灾星,便等着恶鬼缠身永世不得挣脱。双管齐下,即熙才算是有了安稳日子。
  天机星君的名声更响,各地兴建了诸多庙宇塑像。后来即熙代替雎安巡视的时候,看着那些叩拜的民众,常常觉得有些荒唐。
  他们并不知道,他们所信仰的神明正在痛苦地挣扎着,比他们每一个人,都承受着更多的苦难。
  她和雎安做了约定,她在等雎安履约。
  等一天,一个月,一年。
  说实话,她真不知道雎安是怎么成功在淮北种的橘子树,她费心巴力地照料了许久,那橘子还是没有雎安在时结出来的好吃。
  她那山楂树倒是结了不少果子,她都存下来让师傅酿了酒,等着雎安出来之后,让他陪她喝。
  即熙闲来无事时又跟柏清学了一些占卜,比以前稍微强些,时不时就扔几枚铜钱,算算她想知道的事情。
  关于她最想知道的事情,算出来的结果却是——等待机缘。
  看到那个卦象的时候,她才惊觉她正在做所有雎安曾经做过的事情,如雎安等她一样等待雎安。
  当时即熙就觉得大事不妙,拉着柏清愁眉苦脸地说:“完了完了,我不会也要等雎安七年罢。”
  柏清面露不悦:“你没耐心了?”
  “这是耐心的事儿吗?七年呀!我才能活多少年啊,你以为个个都和你似的能活一两百年呢?”即熙立刻怼回去,她掰着手指头数:“我爹活了三十五,我祖上最长寿的活了四十五,我撑死了到五十罢。七年过去我还剩多久了?我能不着急吗!”
  大概是第一次见人这么倒着算自己寿命的,柏清愣了好久,他叹息一声道:“要是小戚……”
  要是小戚能像你这样看得开就好了。
  他的话没说完,只是沉默。戚风早终究成为了他心里的疤,解不开的结。
  即熙拍拍柏清的肩膀,认真道:“柏清,听师母一句劝,少皱眉,不然容易长皱纹。”
  “……”
  她仍然会时不时拿出师母的架子来说话,并且对这种辈分压制乐此不疲。柏清时常觉得她的日子过得很开心,似乎有没有雎安也没什么太大分别。
  不过近来她变得非常惜命,连染了风寒都大惊小怪的,对各种养生的偏药方十分感兴趣。
  她这种惜命,让人隐隐约约感觉到一丝恐惧的意味。
  虽然嘴上说着着急,她去静思室的时候也从来不会催雎安。
  雎安不让任何人进静思室,她总是坐在门外背靠着门,喊他的名字。有时候雎安是清醒的,就会温柔地回应了她,然后靠着门的另一面坐下。
  她能从门板上感觉到雎安传来的体温。
  她告诉他梨花开了,满天飞舞如同大雪一般。
  思薇决定重新修行了,她去找贺忆城好几次,可贺忆城不愿意见她。
  她自学如何做糖葫芦,目前手艺已经出师。
  雎安总是很安静地听着她说话,有时候他会轻声地笑起来,不过他很少说什么。可能是因为长时间和心魔对抗,被太多繁杂的声音所折磨,他的话变少了。
  他闭关一年之后,有一次即熙去找他时,静思室里传来很大的声响,周围的符咒全部被激发,雎安身上动荡不安的煞气和灵气在房间里来回厮杀,他用力地拍着门扉,仿佛想要出来。
  即熙慌忙地想要解开静思室的符咒,却听见雎安的声音,他很少主动说话,但是他对她说:“即熙……不要开门。”
  即熙愣了很久,她站在门外如同凝固的石像一般,然后后退两步,快速地离开。
  谁也想不到,这天即熙回去拿了不周剑径自闯了封星殿,借贺忆城的身体按照戚风早的方法打开门,便消失在门后。毕竟这开门的方法,仿佛天生就是为了荧惑灾星而准备的。
  柏清一时胆战心惊,完全不敢把这件事告诉雎安,只说即熙去替他巡视了。
  大概三个月之后的某个傍晚,封星殿光芒大亮,即熙失去灵魂的身体悠哉悠哉地醒过来,再次把人吓得不轻。柏清和思薇问她干什么去了,即熙淡淡地说——我实在是气不过,上去把那些神仙骂了一顿。
  ——神仙是怎样的?
  ——光芒太亮看不清楚,确实是一帮很厉害的家伙,但是关我屁事?
  在一片炫目到看不清的明亮世界里,那些神仙说荧惑灾星一直有到达天界的能力,不过从她的某个祖辈开始,就再也没有人上来过了。
  即熙琢磨了一下,这说的怕不就是她那位一生未发诅咒却只活了四十五岁的先祖,从他开始这些方法也渐渐失传了。
  某位神仙说——你们是我们放在人间的秩序守护者,所以不管世人怎么看你们,你们其实是高于他们的,不必介意。
  即熙心想她可算是知道为啥她祖上不愿意再上来了。
  “合着在你们眼里,我们这一支血脉就是你们的走狗呗?你们可别自作多情,我们所做的是为了我们生活的世间,而不是保护你们。你们这一个个站着说话不腰疼的,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想来她的祖上乃至于她是因为热爱这个世间,热爱这个世间的人,才决定担负起她们的责任的,雎安也是。
  这种选择与神,与命运无关。
  可这排命运的神仙实属是个混蛋。
  “你们这命是怎么排的呀?你们这司命的怕不是凡间写戏本子的人飞升的吧?他在凡间写戏有人看吗?几百年了荧惑灾星和天机星君这一套都不变变么?”
  “星命书这一套秩序是不错,但是你们得与时俱进啊,上岁数了脑袋瓜子都不转了?”
  即熙也不管她面前的神仙是谁,痛痛快快地骂了一顿,然后扬长而去。
  她并没有向这些神仙乞讨什么,她对这些家伙充满了鄙夷和怀疑。
  贺忆城的身体和不周剑作为回来的代价,被她留在了那里,想来这下神仙也不想再见到她上去,而她也不想再去见到这些神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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