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帐中娇妾》第2/87页


  陆茗庭轻轻抬手,将茜色帘子挑开一丝狭窄缝隙,目光透过朦胧的窗纱,朝轿子外头望去。
  扬州和京城相距千里,人情风物皆不同,方才下船的时候,她想看看京城的风貌,奈何积雪太厚,天地一色,什么都没看清。
  这座繁华城池楼台林立,到处都白茫茫的,像极了她的未来,不知道指向哪里,通向何方。
  方才听外头的轿夫议论堂堂辅国大将军的功勋和威名,这一切与她何干呢?说句大不敬的,若是那庶子身子骨不中用,来日宾天,她一弱女子,便又是身似浮萍,无依无靠。
  纤细的莹白指尖搭在窗沿轻颤不止,过了半晌,陆茗庭终是收回目光,拂落了茜色帘子。
  ......
  顾府,次院。
  崔氏饮尽一盏茶,面露不耐,随手指了一个婆子,“扬州的人迟迟未到,你兔子带上几个人去迎一迎。”
  婆子躬身领命,带着几个小丫鬟挑帘子出去,下首的姚二夫人笑道,“顾夫人这是等不及见新媳妇了?”
  崔氏捏着帕子掖了掖唇角,眉间泛着愁,“本以为我那继子年后才回来,不料竟是提前班师回京,实在叫我措手不及!”
  “我那继子如今居功甚伟,风光无两,带兵入了皇城,没进府宅,不曾下马,便被太监直接请到禁廷述职了!当今圣上晋封他为辅国大将军,各色赏赐如流水般送回府中,我看了只觉得胆寒!往后我们这孤儿寡母的日子是愈发不好过了!”
  崔氏和顾湛名为继母子,实则积怨已久。
  顾氏历代出文臣,顾父当年官拜二品宰辅,可惜顾母早逝,留下顾湛一个年幼的儿子。后来顾父再娶崔氏为继室,诞下一个次子,那次子胎里有不足之症,多年来一直病病歪歪着。
  俗话说得好,没了亲娘,亲爹也成了后爹。
  当年崔氏嫁入顾府,对年幼的顾湛百般苛待,顾父竟也无动于衷。后来顾父宾天,崔氏一手遮天,将整个顾府收入囊中,当时,顾湛才堪堪十三岁。
  父母俱丧,家业被继母弟弟侵占,少年如白鹤折翅,孤立无援。
  谁料,少年一腔血性,为了脱离继母魔掌,竟然断了顾氏的文治家学,只身从军。顾湛以白首之身建功立业,从行伍一步一步走到辅国大将军之位,用了整整十年。
  崔氏亲眼看着当年自己百般苛待的继子成了位高权重的御前红人,成了声震朝野的辅国大将军,说不害怕,那是假的。
  顾湛此人心狠手辣,城府极深,沙场上以一当百,杀人如麻,朝堂上翻手为云,覆手为雨,诸多雷霆手段,令人闻风丧胆。
  现在的他,已经远非当年那个任人拿捏的少年。
  姚二夫人正端着一盏六安茶,回想起崔氏和顾湛的旧日仇怨,脸上神情意味深长。
  当年顾氏也算书香门第,高门大族,崔氏身为继室,逼着顾氏十三岁的嫡子去参军,京中谁听了不叹一句恶毒?
  ……
  雪势渐收。
  轿子转过南门街,迎面便是两尊威武雄健的石狮子,上有一匾,上书“顾府”二字,三扇对开的兽头大门前,婆子带着丫鬟和小厮等候在此。
  望着锦轿行到跟前,四个小厮忙上前,自轿夫手中接过轿子抗在肩头,绕过正门,从东偏门抬入府中。
  复行了半刻的功夫,轿子在垂花门前落地,丫鬟掀开茜色帘帷,躬身道,“陆姑娘,咱们到了。”
  几乎是东偏门阖上的一瞬间,有铁蹄铮铮自远而近,路人慌忙避让,纷纷行注目礼。
  这一行人俱着重甲,腰佩长剑,身形如虎豹,眉间杀气浓重,皆是久经沙场之人。
  为首一人身着玄铁金甲,身后长帔猎猎生风。他金冠束发,浓眉斜飞入鬓,双目深邃莫测,暗藏锋锐杀机。
  三扇对开的兽头大门轰然大开,心腹武将下马抱拳,贴身侍卫哗啦啦跪了一地,齐声道,“恭迎将军回府!”
  顾湛翻身下马,将手中佩剑抛给副将,大踏步入府而来。
  他久居上位,举手投足间气场威严,此时沉眉压目,不辨喜怒,俊面上还笼着一层北漠的风霜,整个人如同一柄出鞘的利剑,令人不敢直视分毫。
  顾湛常年行军,步履极快,片刻功夫,已经穿过九曲游廊。
  新雪初霁,天公作美,忽有一阵料峭寒风扑面而来,挟裹着一味清越梅香,萦绕在人鼻尖,久久不散。
  顾湛步子一顿,下意识侧过首,循着梅香望去。
  远处的垂花门前,一株腊梅正兀自凌寒盛放。
  腊梅树旁,正停着一顶茜色锦轿,丫鬟从锦轿中扶出一个窈窕倩影,几个婆子拥簇在后头,只一晃,便消失在了海棠门里。
  那抹倩影出轿的时候,似乎不慎踩到了裙角,轻软烟罗的藕荷色裙衫顿时紧绷,将腰身曲线勾勒的愈发分明。
  如斯柳腰,盈盈一握。
  顾湛目力极佳,仅看一眼,便别开了目光。
  他提步继续走,菱唇微动,语调低沉无波,“谁家之轿?”
  亲卫训练有素,按剑跟随在主子身后一步远的地方,顺着他的目光望去,答道,“回将军,似是姚家二房女眷的轿子。”
  顾湛不语,转过回廊,方道,“传令京郊军营,酉时一刻,校场点兵,三军论功行赏。”
  昨日班师回朝,三军从明德门进京,城中百姓夹道欢迎,太监总管带着圣旨恭候于朱雀门,迎顾湛纵马直入禁廷。
  金銮殿内,天子晋封他为辅国大将军,赏赐黄金万两,设珍馐美馔,彻夜秉烛详谈国事,翌日赐浴梳洗,赐宫婢更衣,再赐金甲红帔,乃是无上恩宠。
  顾湛治军极严,麾下的顾家军是以一当百的精锐之师。漠北行军艰苦,他常与行伍同吃同住,如今功高赏厚,自然少不了三军将士的份儿。
  亲卫面露喜色,抱拳道,“属下领命!”
  作者有话要说:  新春伊始,宜填坑,宜开文。
  桃子携陆茗庭和顾将军给大家拜年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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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无边夜
  婆子打帘子入内,冲崔氏道,“夫人,明月楼主和陆姑娘到了。”
  崔氏一喜,忙把茶盏放下,“快快把人请进来!”
  婆子一脸忐忑,“夫人,方才大将军回府了,还带着好些人马,阵仗甚是骇人!还好奴才们手脚麻利,赶忙把陆姑娘扶出了锦轿……”
  “什么?!”崔氏猛地起身,险些带翻桌上的茶盏。
  三年前,顾湛被封为大将军那日,崔氏便自请移居顾府次院,从此往来避让,和顾湛再三承诺会安生度日,绝不生是非。
  三年过去了,崔氏偏安次院,华发渐生,满心唯一的念想,便是给自己病秧秧的亲生儿子婚配嫁娶,留个子嗣。
  可坏就坏在顾湛权大势大,和她这位后母面不和心更不和。京中的高门显贵都等着巴结奉承顾湛,断断不会把女儿嫁给她崔氏的儿子。
  入冬以来,次子身染风寒,缠绵病榻,崔氏请来神道算了一卦,说是需要一门亲事冲冲喜,这娘胎里带来的不治之症才会慢慢痊愈。
  崔氏闻言大喜,寻媒之心更加急切。
  一次偶然的机会,崔氏听闺中密友姚二夫人说了姚氏长房嫡子纳了扬州瘦马做妾的事儿,这才有了从扬州明月楼娶位贵妾,给亲儿子冲喜的心思。
  权贵之家豢养瘦马乃是声色消遣之举,但若娶瘦马为贵妾,便是纨绔行径,是要被御史台参上一本的。
  崔氏明白这个道理,本想趁着顾湛不在京中,把亲事偷偷摸摸办了,不料顾湛竟是突然班师回朝了!
  崔氏攥着帕子,神色满是不安,如今那阎王已经回府,若是教他知道自己给儿子娶瘦马做贵妾的事,只怕要引火烧身!
  姚二夫人听闻顾湛回府,惊得连茶碗都端不住。
  都说冤有头债有主,崔氏想给病秧子儿子娶亲,京城好女无人敢嫁,只能娶扬州瘦马为贵妾,今日扬州人到,更是连去码头接人的轿子都不敢派,唯恐大将军的眼线发觉娶瘦马为贵妾的事儿!
  倘若叫将军知道这事是她撺掇的,怒火岂不是要烧到姚氏府中去!
  思及此,姚二夫人如受了惊兔子一般,忙起身冲崔氏告辞,“崔夫人,这杯喜酒我就不吃了,府中还有家事要料理,这就先告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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