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台艳宦》第124/156页


  眼下再换一件也来不及,她匆匆盘好发髻,戴好官帽,推门而出。
  “督主,带把伞罢!”
  “不必!”她急急而行,“直接驾马!”
  宫中不能纵马,但眼下整个皇宫,谁敢不听戚卓容的话?哪怕她直接从御马监拉了两匹马出来,也无人敢置喙半分。远远地,皇城守卫看到两个人竟然策马疾行而来,刚想上去拦住,却见打头的那人一身蟒袍,腰牌在雨夜中都是金光闪闪,不是戚卓容又能是谁?
  他们连忙躲避,口中招呼还未来得及打出,便见两道黑影从面前倏然而过,留下的只有马蹄飞扬溅起的颗颗雨珠。直到他们的身影消失在雨幕中,石砖里的小水洼还在震颤不休。


第106章 你如今所得,皆是矫窃……
  戚卓容一路狂奔出东安门,在东厂门前勒马。她并未下马,只是在马上喊了一声:“开门。”
  东厂的乌漆大门缓缓打开,拾壹看到她,眼眶一热:“督主!”
  “没事罢?”她问。
  拾壹摇了摇头:“兄弟们当然没事,只是刑部那边的人急着要见大人……”
  “无妨。”戚卓容道,“你们无事先不必出去了,免得麻烦。刑部的人现在在哪里?”
  “在刘府。”拾壹回答。刑部来通传的也只是名小吏,因为只是要问问情况,并不打算做其他,所以态度良好,让东厂速速转告戚卓容后,便自行回去了。
  “好。”戚卓容心里有了数,正要离开,看见拾壹欲言又止的表情,“还有事?”
  “督主……不需要我们帮忙吗?”
  “暂时不必。”身下骏马在不安地抬着蹄子,她扯住马缰,笑了笑,“你放心,一切我自有安排。”
  拾壹得了她这句话,心里顿时大定。
  这么多年来,督主什么时候骗过他们?他就说嘛,督主就是督主,武功高强,神机妙算,哪里有事难得倒她!
  “那属下呢?”拾肆连忙问道。
  “你也留下,不必跟我走。”她说。
  “属下恭送督主!”拾壹单膝跪下,朝她用力一抱拳。
  雨渐渐下大,他的膝盖没在了浅浅的积水中,却恍若未觉。门口照明的火把照亮了他的脸,也照亮了他身后的人们。
  不知何时,拾肆身后已聚起了许多人,有暗卫,有番役,此时望着她的目光,都坚定而清晰:“属下恭送督主!”
  这是他们给她的承诺——无论督主是谁,只要是她这个人,那他们便心甘情愿地追随。
  “好!”长久以来的积郁忽然在此刻一扫而空,她的君王,她的属僚,她的同伴全都没有辜负于她,她已经是如此幸运,还有什么可奢求的呢!
  她展眉莞尔,手中马鞭一挥,马儿已再次窜了出去。
  刘府离得并不远,加上宵禁,这一路上空旷无人,她很快便抵达了目的地。刘府前早已被刑部拉起一道禁线,一圈官兵守在线外,严防无关人士出入。
  戚卓容翻身下马,官兵正要上前拦截,可等她一走近,昳丽容貌清晰现于眼前,他们便又退了回去:“戚大人。”
  官兵们给她让出了一道口子,戚卓容走进去的同时,一朱袍官员也自里而出。
  “文大人。”戚卓容冲他颔首。
  遥想第一次见到他时,还是那年大绍打败瓦剌,甘州军进京领赏。那时他还只是个刑部的小吏,在当时的刑部尚书黄仲时手下做事,穿着缝缝补补的旧官袍,坚定地说庆功宴上下了毒的酒杯一直在由他好好保管。如今黄仲时早已化作黄土白骨,而他却已经一步一步,做到了尚书之位。
  “戚大人。”他也客气地点了一下头,“你来了。”
  “听说刘尚书惨遭杀害,刑部怀疑是本督所为?”
  “案件正在办理,刑部只是例行询问,别无他意。”文尚书道。
  “不是本督。”戚卓容说。她站在门廊下,脸上还残留着薄薄的水痕,雨水沿着帽檐滚落,打湿了她的鬓发,然后滴在她的衣袍上。有小吏递上干布巾,戚卓容接过,道了声谢,随手擦了擦,道:“文大人应当清楚,若是要本督亲自动手,不会留下那样明显的痕迹。”
  文尚书并不怀疑她的话。据说戚卓容曾处理过一个穷凶极恶的罪犯,因为罪孽过于深重,被判处了极刑,刑部的人没那么高的手法,最后转交到了东厂,又转交到了她手上。行刑并非公开,但后来不知从哪传出小道消息,说在她手下,那罪犯血都流干了,可偏偏皮肤表面竟无一丝明显伤痕,直到几日后尸体脱水,才能通过收缩的皮肉看出刀口的痕迹来。
  她对于力度的把控,精准地令人害怕;而她落刀落剑的手法,更是出神入化,否则这么多年来,如何会无一人刺杀她成功。更何况,戚卓容想要动手,确实可以有更好的选择,下毒或是伪造成意外,哪个不比直接暗杀要高明。
  “刘尚书究竟是为何人所害,尚无定论,戚大人无需介怀。”文尚书说,“本官只是想问问,刘夫人说戚大人是近来唯一与刘大人有矛盾的人,不知戚大人有何说法?”
  “确有矛盾不假。那封檄文,想必文大人也有所耳闻,刘大人为此找了本督多回,却一直被本督拒之门外,心里怨愤,也在所难免。若是说因为他骂了几句,本督便挟私报复,实在不是本督的风格——这么多年来,比他骂得更难听的大有人在,也从未见死于非命过。”戚卓容道,“但若是发生口角便可称之为有矛盾,那刘大人近日有矛盾的,可不止本督一人。”
  “哦?此话怎讲?”
  “宋长炎宋大人便是。”戚卓容淡淡一笑,“前些日子,刘大人与其他几位大人前往东厂与皇宫找本督不得后,便一起去了吕大人府上用晚膳。期间宋大人曾登门拜访,被刘大人呛了几句,文大人若是想知道详情,把那几位大人喊过来便是。”
  “既是发生在吕大人府上,你又是如何知道?”问完,文尚书就意识到他问了一个多余的问题。看戚卓容隐而不答的样子,他心中有了数。罢了,偷听只是东厂的家常便饭……眼下也不是重点,不必多做纠结。
  文尚书喊来几名小吏,交代他们速速将几位大人请来刘府。
  等待期间,戚卓容问道:“不知刘大人的家眷,现下如何?”
  文尚书轻轻一叹:“不太好。”
  “本督可否进去看看?”
  “外人擅入,恐怕不妥。”
  他既如此说,戚卓容也不勉强,只道:“劳烦转告一声,人不是本督杀的,行凶者另有其人,为的就是栽赃陷害。”
  文尚书:“本官自会尽力安抚家眷,然结果究竟如何,还需要等刑部查清。”
  他肯这么说,已经很给她面子。
  没过多久,便有人赶来。庞侍郎显然是刚刚才被人从床上喊起来,连头发都来不及梳,顶着一蓬乱发冲了进来:“子晖人呢?子晖怎么了?”
  子晖是刘尚书的字,他口中这么喊着,人却已经跌倒在了地上,嚎啕大哭。
  文尚书为了避免矛盾,已经提前让戚卓容换了地方,免得双方撞上又生冲突。
  戚卓容站在长廊深处,透过镂空的雕窗,看着愈发瓢泼的雨势,不禁轻轻叹了一口气。刘尚书生前的好友们都陆续赶至,有人痛哭,有人沉默,有人在同文尚书说着什么。戚卓容遥遥看着他们,夜风吹过,忽然觉得有些冷了起来。
  衣服被雨打湿,就算擦干了面上的水,也依旧阴阴的。她开始有些想念夏天,就算夜里下雨,也不至于太冷,第二天阳光还依旧很好,照得人心头滚烫。
  正在神思漫荡间,她看到有个人进了门,那人穿了件白金圆领长袍,远远望去,身形高大挺拔,哪怕人到中年,也依然像个风度翩翩的儒生。
  宋长炎。
  她看见他与文尚书交谈,慢慢走了过去。
  犹在流泪的庞侍郎余光瞥见一人从雨夜深处而来,不由面色一变,连哭都停住了。
  “戚卓容?”他脱口而出,“你竟然还敢来?”
  “本督为何不敢来?”戚卓容负手走近,“人不是本督杀的,行得正坐得直,又有何不敢来?”
  “不是你,还能有谁!”庞侍郎被一旁的吕尚书拉着,目眦欲裂,“京城里所有人都知道,我们找东厂无果,要进宫也无果,子晖将你大骂一顿,因此你怀恨在心,蓄意报复!”
  “庞大人,本督理解你的伤心与愤怒,但凡事讲证据,刑部都尚未查出结果,你怎么能胡乱给本督定罪?”戚卓容走到他面前,一字一顿道,“本督从不滥杀,更遑论是朝廷命官。杀了他,有何好处?是能抵得住这悠悠众口,还是能吓得住见多识广的各位大人?本督执掌东厂近十载,各位大人时不时就要参上本督一本,这么多年,本督可有公报私仇,动过哪位大人一根汗毛?”
  “那不一样!”庞侍郎被吕尚书死死地拖着,不停挣扎,好友的惨死让他激愤不已,根本无法冷静,“你根本就是怕檄文传入宫中,被陛下看见!你如今所得,皆是矫窃而来,你犯下欺君大罪,陛下纵使再纵容你,也不可能原谅此事!你就是狗急跳墙,企图杀一儆百,让你的名字成为京中禁忌,再无人敢提!”
  “庞大人,请冷静。”文尚书制止道,“戚大人是本官喊来问明情况的。尚无证据之事,还是不要擅下定论为好。”
  “原来是戚大人在此。”宋长炎收了伞,搁在墙边,“刘尚书之死,固然令人扼腕痛惜,但这与本官又有何干系,刑部深夜传唤,想必还是戚大人的功劳。”
  “宋大人好冷酷的心,就算不与刘大人交好,死者为大,宋大人竟还在此抱怨,实在令人齿寒。”戚卓容看了他一眼,转而对文尚书道,“文大人方才也问过了罢?那日刘大人与宋大人也确实有过不愉快,若论动机,宋大人也有不小的嫌疑。既然眼下尚无证据,那本督便先回去了。”
  戚卓容下了台阶,攀住马鬃刚要翻身上马,就听宋长炎在身后道:“刘大人是与本官有过不快,但皆因戚大人所起,如今刘大人落得如此下场,戚大人如何敢就此离开?心里难道不会有半分愧疚吗?”
  “宋大人都不愧疚,本督的愧疚又从何而来?”戚卓容回过头,直视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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