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台艳宦》第134/156页


  “去睡觉。”戚卓容把手背在身后,“你不好好歇着,怎么会有力气审案?别宋长炎还没倒下,你先倒下了!”
  “你喝酒了?”他皱眉。
  “不错。”她说,“司徒马偷偷窝在我房间里跟人喝酒,骂我们两个不把他当真朋友――裴祯元,瞧瞧你干的好事。”
  裴祯元加重语气:“把纸还给朕。司徒马的事,朕会亲自去跟他解释。”
  戚卓容分毫不退:“你需要休息。我不希望这大绍朝堂之上坐的是一个病恹恹的帝王!”
  “你有什么资格管朕?”裴祯元脱口而出。
  他不是会一味委曲求全的人,他也有自己的脾气。
  戚卓容愣了愣。
  是啊,她有什么资格管他?她不再是他的得力下属,也不再是他的贴身太监,她有什么资格对他吆三喝四,甚至还抢他的东西?
  那张纸从她手里落到了地上。
  裴祯元慌乱起来,撑着桌子起身:“我不是那个意思……”
  戚卓容蹲下身,把纸捡起来,放回到他的案上,轻声道:“传言宋长炎有个亡妻,他对她情深义重,至今未娶,你审问的时候,记得从这个方面旁敲侧击,看看能不能打动他。”
  说罢,她便转身离去。
  裴祯元从身后一把抱住了她。
  他的下巴将将抵在她的头顶,手臂勒在她的腰上,近乎恳求道:“我错了,姐姐……别生气。”
  长久的寂静之后,一滴温热的液体忽然滴落在他的手背上,他愕然转过她的脸,却发现她双颊犹带着酒后的晕红,黑白分明的眼中却滴下泪来。
  就像是突然打开了一个开关,她的情绪蓦地失控。
  “为什么非要这么拼命?人都在牢里了,晚一点儿审,又不会消失!”她哽咽着,捂住自己的脸,几乎喘不过气来,“你是不是就是想趁着伤势未好,非要把自己折腾得落下病根,好让我一辈子愧疚?”
  裴祯元惊愕:“我没有!”
  “说轻了你不听,说重了你又要生气,我辛辛苦苦把你照顾到这么大,又不是让你去送死的!”她甩开他的手臂,蹲下身,崩溃地哭出了声,“你逞什么强?冠礼上刺客那把刀,又不是对着我的命门,你自己冲上去,差点被捅死,你让大绍怎么办,你让我怎么办?现在好不容易把你救回来,你又总是不肯养伤,这也要管,那也要管,到时候成了短命皇帝,又是谁的错?当然是我的错!我当初就不应该进这个宫!反正没有我,你也有那个本事夺权,还不必担心什么刺客,也不必为了我的事劳心费神!”
  裴祯元手忙脚乱地想去擦她的眼泪,但是他蹲下后倾身过去,又会牵动伤口,他简直不知如何是好。他从来没有想过,戚卓容这个连在梦里偷偷哭了都板着脸不肯承认的人,竟然喝了个酒就会在他面前哭得如此狼狈――明明她上一瞬还冷淡无比。
  “你别哭了,我从来都不觉得是你的错……”
  “你给我起来!”戚卓容一抬头看见他正捂着胸口想要靠近,再一次崩溃,“我哭我的,你管什么?你要是真这么为我着想,就应该听听我的话,好好躺回床上去!”
  裴祯元只得重新站了起来,一步三回头地说:“那我……躺回去了。”
  戚卓容瞪着他,眼泪无声无息地滚落。
  裴祯元无可奈何地进了内殿,躺回了床上。
  过了一会儿,戚卓容低着头走了进来。她检查了一圈屋里的炭盆和窗栓,一回头发现裴祯元躺是躺在床上了,却没有盖被子,不由气道:“你是不是故意!”
  她走过来,刚拎起被子一角,手腕便被他攥住。
  “姐姐。”他声音低哑,掌心温热滚烫,“我在你心里是很重要的人,是不是?”
  “是。”她双眼通红地说,“但是你不要做梦了,我对你根本就没有那……”
  她的话卡在了喉咙里。
  因为裴祯元抬起了她的手,轻轻贴在了自己的唇边。
  “如果我这样的话,你会觉得生气吗?”
  他的嘴唇一张一合,在她手指上来回摩擦,温热的吐息从指尖到虎口,将她浸没在了潮湿的雨季中。
  她茫然而慌乱的眼神,让裴祯元读懂了她的心思。
  “你不生气。”他说。
  于是他支起身子,摁住她的后颈,逼迫她凝视着自己,无所遁形。
  他们的鼻尖几乎就要贴在一起,她甚至能感受到他眼睛眨动时睫毛带起的微流。
  他说:“那要是我这样的话呢,你也不会生气吗?”
  “我会……”
  可戚卓容没能说完。
  她齿间逸出的酒香,已经被他衔进了唇间。


第114章 承认罢,姐姐。
  窗外滂沱雨声不休,狂风吹得窗棂喀喀作响,而屋内烛光摇曳,暖意氤氲。
  衾被一角被戚卓容攥在手心,上面繁复的金丝绣线如今皱成了一团乱麻。裴祯元右臂一紧,她便如一株飘摇无依的蓬草,跌坐在了他面前。
  他们都没有闭上眼睛。
  他看清她骤然圆睁的双眼,感受到她剧烈挣扎的呼吸,他伸出手,捧住了她的脸庞。
  那原本就微微泛红的脸上升腾起无边的绯色,如同烈火燎原,晚霞沸天。那湿漉漉的睫毛纠在一起,还缀着零碎的露滴,火光映红了她的眼眶,也映红了她睫上的水色。
  他并没有多余的动作,只是微微含着她的唇,轻轻抿住,又轻轻松开,如此这般,反复来回,仿佛试探,又仿佛珍惜。
  明明她才是饮了酒的人,他却成了醺然欲醉的那个。她那双薄唇里,惯常吐出一些犀利恶毒的词句,此刻却竟然发不出任何声音,如同呈上御案的胭脂花冻,只能任人品撷。
  是轻柔的浅尝辄止,更是他朝不敢思暮更不敢想的逾矩之行。
  她没有暴怒,没有推开他,她仅仅只是呆呆地坐在他面前,如若不是他指腹下的温度愈来愈烫,他都要以为她成了一个木头人。
  从最开始的难以置信,到现在的无声无息。
  他不知道她在想什么,也可能是她什么都来不及想。
  是他一时冲动,但他并不后悔。他已经堂而皇之地宣告了对她的心意,如若她不能接受,他不会再留她在身边,不会留着她那些只给“弟弟”的亲密举止来折磨自己。
  他描摹过她的唇纹,舌尖卷过她唇面上未尽的一丝酒痕,入口微辣,却又似乎有无尽的甘美馥郁。
  然后,他松开了她。
  他轻轻喘着气,心脏跳得又急又快,夹杂着若有若无的钝痛。他紧紧地盯着她,不敢错过她的半分变化。
  他像是被押送刑场的案犯,等待她对他最后的宣判。
  终于,她的双眼逐渐恢复了焦距,落在他血色饱满的唇上,垂下了眼。
  她以为自己应该惊恐,应该震怒,应该感到被侮辱,应该站起来,狠狠往他脸上甩几个巴掌,骂他不知廉耻,骂他罔顾人伦。
  可他有什么不知廉耻,有什么罔顾人伦?
  要论廉耻,那还不是女扮男装的自己更加不知廉耻,要论人伦,他们之间本就没有半分干系,何来的人伦?
  她一直沉默,沉默久到裴祯元都慌乱起来,想要靠近她,却又不敢,只能嗫嚅着说:“你……生气了吗?”
  她什么也没说,只是松开了手里的那团被角,缓缓站了起来。
  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殿门合上,是她对他最后的宣判。
  她还是仁慈的她,顾念彼此最后一丝情面,留了他一具全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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