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台艳宦》第135/156页


  裴祯元倒回床上,将自己蜷缩成一团。
  烛花爆开,这清冷的宫殿内,只有他一人。
  她从前,绝不会忘记睡前为他吹灭灯烛的。
  他坠入冰窟,那些他自以为是的心思全都化作了泡沫,嘲笑着他的不自量力与痴心妄想。
  他把自己深埋在被子里,任凭姿势挤压心口,让他疼得浑身战栗。
  不知过了多久,殿门又被人打开。
  来人步履轻缓,像是守门的小太监,来瞧他的情况了。
  他假寐不语,在心里打定主意,若是小太监有眼色,就该为他熄灭灯烛,若是不懂事喊了他,明天就把人赶出英极宫。
  不懂事的小太监说:“起来。”
  裴祯元猛地掀开被子,转头望去。
  垂落的床帷之外,戚卓容正端着一只碗,静静立在榻前。
  狂喜如同灭顶潮水要将他淹没,他一把拽开碍事的帷帐,怔怔地望着她。
  她将碗放在他手心,然后从床下拿出一个红瓷盂盆,双手捧着,跽坐在床边,淡淡道:“太医说你不能沾酒,用清口水漱一漱,然后吐出来。”
  裴祯元垂眼看向手里的碗,那是一碗温热的清水,碗底压着两片碧绿的剪开的药草叶。
  他颤抖着举起碗,仰头一饮而尽。
  戚卓容眉头一跳:“让你吐出来!”
  裴祯元将空碗摔在一边,抬指擦了一下唇边的水渍,道:“就这点酒,算得了什么!”
  他急切地捧住她的脸,倾身就要吻过来。
  红瓷盂盆当啷一声落地,在地上滚了几圈,不动了。
  戚卓容转过头,他的吻便落在了她的耳畔。
  有片刻的沉寂。
  他狂热的心渐渐冷静下去。
  守门的小太监听到了屋里的动静,敲了敲门,问道:“陛下,戚公公,发生了什么?可需要奴婢来帮忙?”
  戚卓容扬声道:“不必,无事。”
  她说话的时候,他的唇就贴在她的耳根,能清晰地感到她嘴唇开合时牵动的下颌。他扣住她的后颈,压抑着说:“燕鸣姣,你若坚持对朕没有男女之意,朕不会强迫你。但朕也绝不会留你在京城――朕没工夫陪你玩姐弟情深的戏码。”
  戚卓容没有出声。
  他喊她燕鸣姣。
  “不要去而复返,不要优柔寡断,这不是你的作风。”他说,“等宋长炎案子审完,朕会安排人送你离京,朕会竭尽所能,给你一个完美无缺的身份,保你安全无虞。”
  他扣着她的手掌缓缓卸下,她抬起头,看见他额头隐忍的薄汗。
  她很想问问他的伤势,却最终还是缄口不言。她去将那个红瓷盂盆捡了回来,重新塞回床下。
  然后她一一吹熄了灯烛。
  殿内归于黑暗,他看着那个影绰的黑影迟迟不走,道:“你若是一腔温情无处释放,可以去开济孤院,那么多没爹没娘的孤儿,想必很需要你的关心和庇佑。”
  那个黑影沉默许久,终于动了。
  她像一只蝴蝶,飞过漫漫长夜,却被大雨淋湿了双翅,重重摔落在他怀中。
  她纤细而有力的双臂卡住他,声音沙哑而充满恨意:“裴祯元,你是我见过最讨厌的小孩。”
  胆子太大,想法太狂,他敢做出这样惊世骇俗的举动,便是笃定了她总是会对他心软,总是会纵容他的无限越矩,总是会拿他没有办法。
  她讨厌这种被人拿捏的感觉。
  裴祯元愣住。
  她揪住他的头发,恶狠狠地说:“你这个人,又麻烦,又矫情,伺候你比跟那些老古板斗法还难,投胎好就是好啊,不像我,生来就是劳碌命。辛辛苦苦养大一个小孩,结果还把自己倒赔进去,我怎么这么倒霉,拒绝他,还来了脾气,要跟我恩断义绝――”
  他捏住她的下巴,吞没了她的所有余音。
  戚卓容没有反抗,也没有回应。她只是死死咬住牙关,才没能让自己的眼泪落下来。
  今夜已经丢过一次人,再不能丢第二次。
  等到裴祯元终于满足地停下,眷恋地按住她水光潋滟的唇角,她才道:“我后悔了。”
  “后悔什么?”裴祯元心不在焉地摩挲着她的唇瓣。
  戚卓容一口咬住他的手指,警告他认真一点。
  裴祯元痛得缩回手,眼底却有无穷笑意绽放,乖顺道:“你说。”
  “我后悔卸职了。”她说,“我就不该着了那帮人的道!不该示弱!但这都是为了你,要不是考虑你的名声与威望,我决不会这样轻易放弃!”
  “我知道。”
  “我不会去做一个安分守己的民妇的。”她重声,“我这辈子花费这么多精力,就是为了执掌大权。”
  “我知道。”
  “但眼下局势已定,我没办法随便插手案件,不管是刘尚书的案子还是宋长炎的谋划,你都得好好地去审,知道吗!”
  “我知道。”
  “还有……”她放缓了语气,“为你今日的所作所为,向我道歉。”
  裴祯元从善如流:“对不起。”
  “我不打你,是因为我不欺负病人。”她瞪了他一眼,“等你伤好,看我怎么收拾你。”
  裴祯元哦了一声:“所以,你生气了吗?”
  “……没有。”她深吸一口气,“但是这不代表什么。裴祯元,我对你,可能永远都不能像你对我一样。”
  “没关系。”他满不在乎地说,“慢慢培养就行了。”
  眼看他又要凑过来,戚卓容一把掐住他的双颊:“不是刚刚才跟我道过歉?又想故技重施?你不要仗着现在没点灯,就以为我看不清你在干什么!”
  他拉下她的手臂,道:“反正我还在病中,你打不得我。”
  他搂住她的后背,蜻蜓点水般啄吻着她的唇瓣。戚卓容气得后仰,却发现他好像眼神也格外好,总能准确无误地捕捉到她的方位。
  似乎是感受到了她的怒气,他忙中抽空道:“等会儿再道歉。”
  戚卓容:“……”
  他再一次心满意足地停下,不用她开口,他就已经主动低头:“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他顿了一下,似乎是在数数,最后又补足了次数,“对不起,对不起。”
  戚卓容被他抱在怀里,恼羞成怒地咬他完好的右肩。
  “承认罢,姐姐。”裴祯元抚摸着她的发丝,说,“你对我,也并不是一丝男女情意都无。”
  “没有的事。”戚卓容说,“我只是……看你可怜。”
  “好,你说没有就没有。”裴祯元不和她犟,“你且等我一等,等案子结束,等伤养好,我就迎你为后。”
  戚卓容:“怎么又扯到立后的事了?我没有答应过!”
  “那你想怎么样?”裴祯元贴着她的耳根,呼出的热气拂过她的鬓发,“你又不愿意离开宫禁,又不能接着当太监,难道你还真的想当女官?白日与朕御书房议事,夜里与朕秉烛夜谈?你让人怎么想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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