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台艳宦》第32/156页


  做完这一切,女子放松了下来,饶有兴致地坐下瞅她:“小丫头,你是什么人呀,怎么一个人住在这尼姑庵里?”
  戚卓容绞着衣带,鼓足勇气道:“你先说你是什么人。”
  “我?”女子托腮,“我就是个路过的江湖散客。”
  戚卓容看向她的小腿:“你为什么受伤?又为什么偷偷跑到庵里来?”
  “这很重要吗?”
  “当然……当然重要。”她底气不足道,“你要是做了坏事,我不能包庇你……”
  “你想怎样?喊人过来?”女子转着手里的匕首,“你就不怕我杀了你?”
  戚卓容深吸一口气:“你要是杀了我,我爹娘不会放过你的!我爹、我爹可是兵部的郎中!”
  “哦,原来是兵部郎中家的小娘子,怪不得胆识过人。”女子笑道,收了匕首,“我可不敢和官府对着干。小丫头,你多少也应该知道,像我们这些行走江湖的,总难免会有一个两个的仇家,这不是正被人追着呢嘛,借这庵里躲一躲。佛门圣地,犯杀孽是要下十八层地狱的。”
  “你真没做坏事?”
  “当然没有。只是行侠仗义稍微过了头,触了一些人霉头罢了。”女子哼笑一声。
  戚卓容勉强相信她:“那你要在这里待多久?”
  “天亮了就走。”
  女子说话算话,天一亮,就带着她给的几包药材和被撕剩下的衣服走了,到最后也没肯告诉她名字。
  后来,戚卓容渐渐淡忘了这件事,直到某一日,老管家带着哥哥提前来接自己回家,走的却不是回京城的路,而是另一条山路。
  “少爷,小姐,家中出事了,老爷让我接了你们就快逃,再也不要回京城。”
  她在飞驰的马车中被颠得晕头转向,靠在哥哥身上想,怎么老管家说的话,她竟是一个字也听不懂呢?
  老管家为了躲避追兵,选了一条鲜有人走的山路,也正是因为鲜有人走,因此路途才格外崎岖。
  哥哥将她护在怀里,脸色苍白,嘴唇紧抿。她惶然不已,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却不敢落下,攥紧了哥哥的衣襟哽咽道:“哥哥,家里到底……出了什么事啊?”
  “嘘,不要……”
  话未说完,马车忽然剧烈一震,驾车的马一声长嘶,在原地踩出一片飞扬尘土。
  老管家握着缰绳,惊恐地看着面前拦路的黑衣女子。
  “是兵部郎中燕大人府上的车驾么?”女子抱剑开口,嗓音冷冷。
  老管家抖得不知如何作答。
  女子扶了扶斗笠,足尖一点飞身踩上车辕,车帘一掀,看见车厢里抱成一团惊惧万分的双胞兄妹。
  “你可还记得我?”她盯着戚卓容。
  戚卓容骇然,也不知是该回答记得还是不记得。
  “我从京中来,听闻燕大人犯了大罪,府上已被包抄,唯独逃了一对儿女与一个老管家。”女子拧眉,回首看向老管家,“你太不会逃命,坐着马车在山林里如何跑得快?若不是我行动及时,稍微打扫了尼姑庵附近的痕迹,拖延了追兵的时间,现下追上你们的就是另一批人了!”
  老管家见她没有敌意,不由簌簌落泪道:“敢问阁下,如今可怎么做才好?”
  “这座山我熟悉,现在弃车把马给我,我有把握在追兵封山之前带这两个小孩儿出去。”女子迟疑了一瞬,“但是你……”
  老管家苦笑道:“我一把老骨头,本就是该和主子一起死在府里头的!”说着就去解马身上的套绳。
  女子朝戚卓容伸出手。
  哥哥道:“可我不认识你……”
  “你帮过我一次,我这次还你。”女子对戚卓容道,“你若信得过我,就把手给我。”
  戚卓容咬了咬唇,握住她的手,转头道:“哥,我见过她的。”
  女子把他们两个拉上马,护在身前,催促道:“最后说句话。”
  戚卓容和哥哥脑子一片混乱,还没想好该说些什么,就见老管家垂泪道:“少爷,小姐,老爷是冤枉的!但无论如何,你们都要好好活着!”话音未落,他就拔下头上束发的木簪,狠狠扎进马臀里。
  骏马一声痛鸣,撒开四蹄飞奔出去。
  “阿伯――”
  老管家的身影模糊在了被泪水浸透的秋风里,马蹄踩过厚厚的落叶,女子手腕翻飞,剑气所至之处,便有纷纷扬扬的黄叶从枝头飘零,落在地上,覆住了马蹄留下的印迹。
  戚卓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逃出去的,她浑浑噩噩,泪水在脸上干了又湿,被风刮得生疼。到最后天色迟暮,马累得一个前扑翻倒在地,女子一手抱一个,就地一滚,然后带着他们站了起来。
  不知这是哪处荒郊野岭,没有一个人说话。女子找了条溪水,掬了一捧水唤他们过来洗把脸。
  戚卓容跪倒在溪边,抹了一把肿得发疼的眼睛,呜咽道:“我爹爹他……犯了什么罪?”
  女子道:“我不知道,但听说很严重。”
  哥哥靠过来,吸了吸鼻子,替戚卓容擦了擦眼泪,抬头问女子:“恩公要带我们去哪里?”
  “不必喊恩公,担不起。”女子摆了摆手,“你妹妹先前在尼姑庵帮过我,我正愁不知怎么还,这次正好碰上了,所以才想着帮一把。”
  “我和妹妹如今已成了逃犯,阁下救我们出来,就不怕惹火上身吗?”
  “唔,还好罢,反正我只是个四海为家的闲人,官府捉不着我。”女子道,“倒是你们,现在怎么办?可有亲戚投奔?”
  哥哥郁郁摇头:“就算有,去了也是自投罗网罢。”
  “那怎么办?”女子问,“你们才这么丁点儿大,不找个人家依靠的话,很难活下去啊。”
  戚卓容忽而抬起头来,眼神凄楚却雪亮。
  她喊她:“师父。”
  女子吓了一跳:“你怎么乱认师父?”
  “师父。”戚卓容哀哀抓住她的手,“我知道你会武功,而且是很厉害的武功。我那日看着你踩着叶子飞走的……求求您,收我和哥哥为徒,我现在身子尚可,我哥哥身体更好,往后一定跟着您好好学本事!来日出师了,也一定会好好孝敬师父,不让师父白白辛苦一场!”
  哥哥愣了愣,也迅速跟着妹妹磕头:“师父!”
  女子一个头两个大。她是好心救他们一把没错,可也没想捡两个徒弟回来啊!她一个人混迹江湖,天大地大好不快活,要是多了两个小孩儿,那还了得!
  可现在他们家破人亡,又有官兵在后面围追堵截,若是她真的放手不管,恐怕他们都活不过明天。
  天人交战了一会儿,女子最终还是决定给自己积点德,沉重点头道:“罢了,我总不能真的把你们丢在这荒郊野外,往后你们就跟着我罢。”
  “多谢师父!”两人磕了头,哥哥又问,“敢问师父尊姓大名?”
  “名字不重要,你们喊我一声师父,就是我们的缘分。来日出师,就是缘分已尽,不必靠着名字找人。”女子道,“我知道你们心里在想什么,你们就是想学武功,来日也好报仇雪恨,是不是?”
  二人垂首不语。
  “听着,我既然救了你们出来,便不会让你们再回去送死。当我徒弟的时候,就老老实实跟在我身边,少想点有的没的,想多了心浮气躁,当心走火入魔。”女子恐吓道。
  “是,弟子谨听师父教诲!”
  于是两个人就一直跟在女子身边,起初是日夜逃窜,躲避官兵的追捕,后来渐渐没有官兵追了,他们便开始跟着女子安心学艺,几年走南闯北下来,都颇有所成。
  他们十五岁的时候,女子觉得没什么可教的了,他们也都大了,有自己的路要走,便放了他们出师。
  离别那日,戚卓容与哥哥给女子端端正正磕了三个头。
  “师父,当真不愿告知我们您的姓名吗?哪怕是个江湖代号呢?”哥哥问。
  女子摇了摇头:“不知道名字,便不会听到我的消息,心中也不会有杂念。倘若今后有缘再见,那就是天意如此。”
  “……弟子明白了。”
  他与戚卓容,一人抱一柄剑,转身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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