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台艳宦》第92/156页


  司徒马轻踢马腹,喝道:“起驾!”
  岑巡抚站在原地躬身送了许久,直到帝王的御驾消失在街道尽头,他才有些疑惑地发现,怎么今日没见到戚卓容戚大人?
  同样的问题,也在拾肆心头徘徊。马车行至中午,车队停下暂歇时,拾肆一边啃干粮,一边按捺不住地靠到司徒马身边问:“大人,你知道督主去哪儿了吗?”
  司徒马心道,这问题恐怕只有陛下才能回答你了。他心里隐隐有一个猜测,但他不愿意相信。
  “可能陛下另有要事交代罢。”
  他敷衍完了拾肆,一个人左思右想了好一会儿,还是忍不住在马车外道:“臣求见陛下。”
  “进。”
  司徒马掀了车帘走进车厢,顿感一阵清凉。他往冰鉴旁蹭了蹭,瞧见裴祯元正在饮一碗清粥,面前案上放着一碟凉糕还没人吃,便很不客气地伸手拿了一块塞进嘴里。
  裴祯元眼神一滞。
  司徒马嚼了一半的腮帮子也不由停下,迟疑心虚道:“……不能吃吗?陛下?”
  在人前,他们是君臣,但是人后,司徒马一向没规矩。
  “无事,你吃罢。”裴祯元闷声道。
  他只是忽然想起很久很久以前,那时候他还是太子,戚卓容还只是个救驾有功的小太监。从行宫扶灵回京的路上,他喊戚卓容上车,戚卓容是那样的小心谨慎,没有他的允许,绝不敢坐下,也绝不敢动桌上的食物。
  时光一晃,他身边的人倒是越来越放肆了。
  “戚大人去哪儿了,陛下?”司徒马咽下糕点,小声问道。
  裴祯元眼神一暗:“不知道。”
  “不知道?”司徒马面色古怪,“你都不知道他去了哪儿,那世上还有谁知道?”
  “她爱去哪儿,就去哪儿。从此以后,朕都管不着。”裴祯元喝完最后一口清粥,搁下碗。
  天气热,没有胃口,吃不下别的东西。
  司徒马闻言眼前一黑,双手合十,祈求道:“求求你,陛下,告诉我,是你们吵架了,而不是他辞官了,真把东厂撂给我了。”
  “很遗憾,我们没有吵架。”裴祯元以手支颊,沉沉地望着他,“她就是走了――这是朕早就答应她的。”
  司徒马捂住耳朵,像个怨妇一样低声哀嚎:“不――我不信――你一定是在骗我――”
  可恶啊,戚卓容这个人,好歹同僚几载,也算是生死相交过,怎么临走都不来跟他告别一下!不告别也就算了,还真的把这个摊子甩给他!把他当什么,工具人吗!
  裴祯元不理会痛苦消沉的司徒马,撩起帘子,望着车窗外的湖光山色。
  此时此刻,她在做什么呢?
  昨夜,戚卓容敲响了他的房门,告诉他,她身上有伤,不宜赶路奔波,而车队却得尽快回京,两相矛盾,她打算先找个地方好好养伤,就不随车队回京了。
  他听出了她的弦外之音。她不过是怕他难过,所以用了委婉一些的说法罢了。
  其实他和她都知道,她这一养伤,说不定就是“养”一辈子,不随车队回京,大约就是再也不回京。
  裴祯元沉默半晌,才说出一句:“朕知道了。”
  他其实还想再说点儿什么,比如问问她的伤势如何了,但是看到她站在面前,和昨夜那个离谱的梦重叠起来,顿时觉得什么开口的勇气都没有了。
  戚卓容走后,裴祯元一夜翻来覆去,没能睡着。
  他想,若她不是女子,就好了。那她肯定愿意留下来,在朝堂上一展宏图,也可以留在他身边,不是亲人,胜似亲人,陪他看完这大绍河山。
  可她不愿,更是不便,那他只能放手。
  早晨动身的时候,戚卓容的屋子已经空了。
  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走的。
  裴祯元无声苦笑。他在这里想这些有什么用?以戚卓容的本事,还怕不能自保吗?他除了官位,什么都给不了她,从小到大,都是她在保护自己、迁就自己罢了,如今终于有了自由,他何必要做那个恶人,再去插手别人的人生呢?
  旁边的司徒马忽然想起了什么,身子一凛,抓住裴祯元的肩膀,道:“不对啊,戚卓容不是还有个相好在京城吗?他不回去找关履霜吗?”
  裴祯元这才想起来还有这么一号人。
  裴祯元郁郁道:“你管那么多。”
  现在一回忆,他才意识到,恐怕关履霜就是最早发现戚卓容真身的人。她们身世相似,戚卓容为了不被人发现自己的身份,借关履霜打幌子,也是无可厚非。
  “我当然要管啊!”司徒马理直气壮道,“离京前我还见他去了一趟关履霜的宅子呢,没道理这么快就不要人家了啊!更何况……”
  他嘟囔了一句,裴祯元没听清:“你说什么?”
  “没什么。”司徒马扭过头。
  更何况他怀疑除了关履霜也没人要裴戚卓容――虽然他长得不错,但是,但是他是个太监啊!他不在宫里待着,难道是要在外面孤独终老吗!
  裴祯元狐疑道:“朕好像听到你在骂她。”
  “没有。”司徒马轻咳一声,“我只是在想哈,那个,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替戚卓容的将来考虑一下哈,毕竟他是个太监来着,无妻无子,住在宫外面,将来靠谁养老呢?”
  就好像被人当头浇了一盆雪水,裴祯元面色顿僵。
  这个问题,他竟然从来没有想过。
  戚卓容这样的人,将来……也是要嫁人的吗?!


第80章 看来陛下爱好野趣。……
  裴祯元的童年经历给他留下了深深的阴影,他从来没有想过所谓的“家庭”与“男女之情”究竟是什么东西。本来视若亲人兄长的人突然变成了女子,已经很难接受,现在竟然还有人告诉他,这个“兄长”将来是要嫁人的,这对裴祯元来说不啻于晴天霹雳。
  裴祯元觉得自己根本无法想象戚卓容嫁人的画面。
  她会嫁给什么样的人?以她的性格,肯定不会嫁给自己不喜欢的人,那她会喜欢什么样的人?温润儒雅的?英武豪迈的?风流倜傥的?裴祯元脑中飞快闪过各个年轻朝臣的模样,回忆了一下戚卓容的人情往来,似乎并没有哪个与她特别交好。
  难道是都不喜欢?还是说身在朝中,她不敢与那些臣子逾越雷池?
  可民间的那些男人,难道就能入她的眼么?
  她可是曾站在帝侧、震慑过满朝文武的女子,哪个贩夫走卒能配得上她?能陪她吟风弄月的,无法领悟到她剑招的复杂凌厉,能陪她互拆剑招的,八成也看不懂她写的骈文卷书。就算真有能文能武的男子,要是知道她还亲手试验过几十种酷刑方法,还敢做她枕边人吗?
  裴祯元不禁磨了磨牙。
  戚卓容倒并不是一个看重门第出身的人,可是凭她的本事,将来肯定能过得很好,会不会就是有胆大包天的男人贪图她的美色和财产,花言巧语蒙骗于她呢?虽然东厂督主上当受骗听起来很不可思议,但,但戚卓容此前也没遇到过这种情况啊!万一她就是第一次栽进去了呢?
  不知不觉,裴祯元已经把自己放在了一个“弟弟”的位置上,听说“姐姐”要嫁人,便对“未来姐夫”横竖看不上眼――哪怕还根本没有所谓的候选者。
  司徒马看裴祯元脸上五彩纷呈,不由伸手在他眼前挥了挥:“陛下,你怎么了?”
  裴祯元回过神来,忍不住耳根微红,将司徒马赶下了车。
  司徒马还依依不舍地扒着车门:“陛下,再考虑一下罢,要不你去跟关履霜说说,让她用美人计再把戚卓容请回来,实在不行的话,让拾肆接班也行,总之不要给我……”
  裴祯元怒道:“你若有这个本事,你就自己去!”
  司徒马悻悻地走了。
  戚卓容才不会听他的话呢。她就是这样的人,只要是她认定的事情,旁人怎么说都没用,除非是她自己想开了,或者从一开始意志就不是那么坚定。
  回京的路上,裴祯元一直郁郁寡欢。旁人都以为是队伍末尾还挂着一个待审的郑知府,影响了陛下心情,只有司徒马知道,他是因为戚卓容走了,所以才不高兴。
  唉,十分理解,十分同情,毕竟是跟随自己多年的左膀右臂,就这样隐退了,确实很可惜。
  -

当前:第92/156页

提示: 双击屏幕进入下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