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都殇》第16/164页


  还剩几字未完,何公公却从圣旨中抬首,意味不明的看了我一眼。直把我看得紧张万分,暗唾,这关键时刻你停下来,存心想急死我?到底皇上要赐我什么,颁下这般怪异的圣旨,你倒是接着念啊!
  “特赐婚配朕三子歉益……月后初九成德殿大婚……”
  婚配朕三子歉益……婚配景王?我省悟过来,瞪大了双目,惊大了嘴,没听错吧?我是来选太子妃的,皇上却把我赐给景王为妃?他这是做哪国的和尚?念哪国的经?难道是太后的意思?……不会,太后并不知我喜欢景王。
  我一时呆怔住,没留意何公公已经念完“钦此”等着众人叩谢皇恩。德颜轻撞了我一下,我才醒然随众谢恩。何公公笑着向我道贺,又道,“朝恩郡主今夜便可离宫回家,不必再留宿喧和殿了。”
  何公公说完便走,我急忙追出去,本想问个彻明,谁知话刚开口,何公公对天拱手道,“此乃皇恩浩荡,郡主厚福绵长。”接着他深意一笑,带着一众侍卫走了。
  我莫名其妙的转回喧和殿,几位郡主正笑开了花,见我闷闷进来,又都马上噤声。宜凌始终静立在人群的边角,美得刺目,从容淡定的看着我,只是那清冷的眸光中却隐隐带着不善,透着不甘,又似恨得妒嫉。
  可转念一想,我这已被皇上三振出局,摆明了太子妃一位从此与我无关。她怎可能妒嫉呢?难道她是因为再没机会公然把我比下去而心有不甘?
  料想便是如此了,此女在麓山王府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才情不凡又貌若天仙。此来定然踌躇满志,对太子妃一位志在必得,却没想到比试场上我这个隐居山野的世外郡主成了黑马。她在我这里吃了大亏,失了颜面,却没了机会报复,能甘心吗?
  “慕容姐姐,伤心的话就哭出来吧。”德颜不知何时来到我身旁,递出了一方锦帕。
  我怔怔的看着她,伤心?我哪来的伤心?又为何要伤心?
  我平静环视众郡主一眼,这才发觉她们竟都这么认为,甚至女官们也都面色戚戚。众郡主见我这个最大的敌人已然没了威胁,这时竟都大方起来,伸出友爱之手,你一言我一语的温言相劝,诚意安慰。可原本震惊之后,对于赐婚景王的消息,我是高兴的想哭的,直呼老天有眼,想我之所想。
  众郡主温词一来,我反倒笑也不是,哭也不是,只能傻傻的呆站着。许久之后,我不得不在心里想,是否也表演一下悲痛欲绝,万念俱灰,呼天抢地的戏来应应景,衬衬气氛?
  场面悲壮起来,我所过之处,宫女太监们无不在惋惜声中摇头。我似乎一下子由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天之娇女,变成了苦大仇深的悲情女。就连后来赶至接我回家的二哥也一路谨言慎行,怕一句话不对,刺激了我。
  难道就没有人相信我现在高兴得直想仰天大笑三声?
  回途中,我一直缄默不语,心中却喜悦泛滥。但在二哥谨慎观注的眼中,我的沉静,是为落选出局一事自艾自伤,便安慰我道,“语儿,你可想开些。这也不是你的错,”他转而愤愤然,“要怪便怪景王。”
  我抬头直道,“关景王何事?”
  二哥一脸愤慨不平,“若不是他昨夜在皇上的乾坤宫里跪求了一夜,皇上如何也不会下旨把你赐给他。宫里宫外谁人不知你正是太子妃的大热人选。昨夜大哥从东宫回来还言辞凿凿道,太子定然会选你为妃……”
  “你说昨夜景王到乾坤宫跪求赐婚?”二哥其他的话都没能入我心,只有这句。难道这就是太子所说的“昨夜之事”?那么太子去寿宁宫见太后,是想求太后不允赐婚?
  我暗拍胸脯,好险,幸好太后言明了站在我这边。
  可是细细一想,即使景王求婚,太后声明,皇上不封我为太子妃也就是了,并用不着应允赐婚啊。他的葫芦里到底卖得什么药?
  况且照我之前的想法,皇上怎么也得折腾我们一番,不弄个鸡飞狗跳,内斗连连势必不会罢休。可如今他却一道指令把我踢出了内斗圈,是何道理?
  难道他认为我的存在反而会坏了他的计划,所以借着景王这个台阶干脆把我清除出去?
  我越想越觉得就是这么回事。鹤立鸡群,要看鸡打架,怎么也得先把鹤赶出去。看来皇上与太后通过心意了,知道我无心争抢太子妃一位,却又技压群芳,高高在上的形象压制了其他郡主的斗志和争抢之心,所以弃我而留宜凌。
  宜凌的争抢之心路人皆知,我一走她必能挑动争斗的混乱局面出现。而且宜凌虽然貌美耀眼,又似乎得了皇后的宠爱,但才智上却没能服众。众女不服她,自然就会有一番精彩的拼抢之战上演。
  到时只要那三个王府争得一塌糊涂,我们江东王府虽未参加,四王联盟依然会土崩瓦解,皇上必能渔翁得利。
  我一路寻思着,全没把二哥在轿外絮絮叨叨的话听入耳内。自以为想明白了,便喜滋滋的转为景王夜跪求婚一事心神驰骋,得意非凡。原听说景王与太子关系甚好,没想到,他却是个敢爱敢恨之人,不惜为爱与太子争我,难道他已爱我不可自拔?
  我欢喜着,不觉已到了漯河畔大哥的将军府。二哥本带着我要去见大哥,管家却跑来道,“大世子说夜深,七郡主和二世子也累了,且先回房休息吧。”
  这正合我意,领了话我便直接回了桃苑。推开房门,磬儿正守着一盏如豆的灯昏昏欲睡的等我,见我进来,她登时醒了,急忙迎上来语气哀伤道,“郡主,您可要节哀顺变,千万别伤了身子。”
  我笑道,“你这是唱哪出戏?我又没缺爹少娘的,节哪门子哀顺哪门子变?我现在高兴还来不及呢。”
  磬儿一听,悲伤渐重,“郡主,奴婢知您委屈,本该是太子妃,现在却成了景王妃……您就别强颜欢笑了,奴婢见了难受……”磬儿说着就快要哭出来,“大世子已经气得病了,您可别再出什么事才好。”
  大哥气病了?我神色微诧。转而一想,也对,他本已认定太子妃是江东王府的囊中之物,如今落空,由极喜转极悲,真真容易气血攻心。不过大哥那样浴血沙场的强健之人就算再多呕几口血也绝出不了大问题。
  倒是眼前的磬儿,红着眼圈,显然已经哭过一回了。我不得不好言安慰几句,却没想到越说越发让磬儿哭得凶了。我禁不住头痛,为何她就不信我现在真的很高兴呢?
  不是强颜欢笑,是喜由心生。
  我喜欢景王,景王又为我跪了一夜乾坤宫,这是多么浪漫的求婚宣言。一个女人最幸福的时刻就在此时,能得知钟爱之人也心系自己,岂会有悲伤?
  可是偏偏就没人能分享我此时的幸福喜悦。这才是我最大的悲哀。
  而我这悲哀渐渐便蔓延了整个帝都的王府,高官之所。甚至包括哥,不知何故,哥得知消息后,一直闷闷不乐。他似乎并不乐意我嫁给景王,但又碍于某些隐衷不便把话说明,或是觉得说了倒不如不说。
  而现在大约隐隐知道这事的人,谁人都为我扼腕叹息,不信我真心欢喜,甚至谣传我为此寻死。
  谣言听得多了,我也懒得再与人解释争辩,索性过了几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闺秀生活。
  这几日,景王请了左相做媒人来下文定,聘礼连送了数十车。大哥已沉稳如昔,只字不再提太子妃的事,只管为我筹备婚嫁事宜,打点父亲,母亲来帝都所需的寝居之物。

  今天,帝都城南有庙会,大哥想了想,便让二哥带我去逛逛,大概他怕我在桃苑里闷出病来。我让二哥去请哥一道前往,派去的人回话说,墨阳世子一大早便出去了,说是去了趟宫里面,回来后又出去,不知去了何处。
  我只好跟大哥要了阎三,带着品严,磬儿随二哥去见识帝都的庙会。
  到时,迎神出巡已经结束,但乐舞百戏,诸般杂耍仍使庙会显得热闹非凡。我穿过涌动的人群,远远望去,目光尽头的福灵寺,善男信女云集,大约佛事活动仍在进行。
  我正欲去看看,这时品严忽然在我身旁低声道,“小师叔祖,有危险,冲着您来的。”
  我心一惊,四顾乱看了看,并无异常,小声喝斥,“呆子,别瞎说,满街的平民百姓,谁认得出我来,能有什么危险?”
  品严却是神色凝重,“小师叔祖,这股危险一直从将军府外跟到这里,弟子也是此时方能确定,它始终凝聚在您的周围。”

  第一卷 红尘泪 第二十四章 庙会夫人

  我又看了看,仍未觉察出周围有何异样,但见品严神色郑重,也重视了起来,让阎三格外警惕些。
  因为我想起了上次花魁大赛品严看出出尘姑娘中毒的事。我之后问他,他说他自小便能感觉到旁人察觉不到的危险气息,但不是对任何人都灵验,却似乎对我有效。
  我在天医宫中音幻术时,他就是循着感觉到的那股危险气息找到了我。而飘香楼我被挟持那次,他也觉察出了有人身处危险之中,只是不知是有人要行刺太子、景王和越王,误以为是出尘姑娘的中毒事件。
  出于谨慎,我也不去福灵寺了,那里人多容易被冲散。想来我们也已经逛了一个多时辰,口干舌燥,干脆叫二哥挑间茶楼酒肆润润喉,歇歇脚。
  岂知这时临近晌午,茶楼酒肆皆已人满为患,要找个座并不容易。我们随二哥转了一圈,好不容易才在一家其貌不扬的酒楼高价买到一个雅间,索性叫了酒水,点了菜。
  这个雅间,位于酒肆二楼,其实也就是相对而言“雅”了些。一面临街,以工艺粗糙的镂空窗相隔。一面为门,一面为木墙,墙上挂了几幅不知哪个街边小摊买来的廉价字画,墨色也已经灰旧。余下的一面是一块画着几只展翅雀鸟一枝横梅的长高屏风。屏风的另一边像也是一间相似的雅间,似有几个府衙差官酒足饭饱,醉意熏天,正要结帐。
  就听一人道,“兄弟几个,听好了。这些日子可得把招子放亮些。大爷在三爷那里吃了闷亏,肯定憋着一肚子火,哥几个要是再找不到空空公子的线索,当心大爷那里吃不了兜着走。”
  另一人打了个酒嗝接话,“岑头儿,好不易今儿休息半日,哥几个出来喝酒,你尽说些……扫兴的屁事儿……干啥?哎,你们说那个什么鸟……郡主……就真是仙女下凡不成?竟连三爷……三爷那样的人……也红着眼跟大爷抢?”
  又一人借着酒劲嘻笑道,“什么鸟,鸟你个乌龟王八头,是百鸟郡主。老子听大爷身边的小德子公公说,那可是天上的仙女,能使唤百鸟,你小子就看一眼都会折寿个七儿八年的。还说,说……说她什么才什么世,反正就是连十一爷都被她给比下去了……大爷可欢喜的不得了……”
  我静听着这几人的谈话,言语中虽隐了身份,说的却是太子,景王与我,便示意众人不动声色,继续往下听。
  “欢喜?现如今还不是空欢喜一场,”又出来一人插话,停了停他接道,“不过没准儿三爷那里也是空欢喜了。”
  “哦?这怎么说?”嘻笑那人追问。
  最后这人故作神秘道,“你们都还不知吗?听说那个百鸟郡主不乐意嫁三爷,从宫里出来就抹了脖子,现如今也就吊着一口气了,谁知道她还撑不撑得到成亲那日。”
  “这可……当真?”打酒嗝那人凑上来问。
  “这当然……”
  正说着,那边似乎已经结帐完毕,几人彼此搀扶着,声音低了下去,流里流气,说说闹闹就走了。
  我正听得一脸怒意,二哥却追着我打趣道,“听了这许多日的谣言,你还为这话发怒?他没把你直接说‘死’,就算口下留德了。况且为兄我怎么横看竖看,左看右看,也没瞧出咱王府的懒语儿是仙女下凡?你们说是不是。”
  哥说着看向阎三,品严和磬儿,想获得点儿群众响应。
  众人却不理他,我看了好笑,美目圆睁道,“二哥,你可得忧着点儿,没听那人说吗?看我一眼都得折寿个七八年,你这一下子看了我这么多眼,少说也要折寿个七八十年了。还不赶紧上山觅一块风水宝地……”
  二哥嘻道,“你没听过一物克一物么?你二哥我何许人也?风神俊逸,倜傥潇洒,本朝还有哪个堪与我比较?……”二哥说完见众人忍笑的反应,似乎又觉得话说得太满,接着补充道,“嗯,当然,楚王,景王与千度还……还能与我比较,但也只他三人了……”
  我笑了笑,继续语损二哥,两人便你来我往,胡扯乱说起来。庆幸大哥不在场,否则我与二哥的言词句句超了他的尺度,保不准他会气成啥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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