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都殇》第17/164页


  闲聊中,酒菜端了上来。我便拉着磬儿,品严,阎三同坐而食。
  二哥风流惯了,一边下筷吃菜喝酒一边还唠叨,“要是能再叫个水灵灵的姑娘听上个小曲儿就更好了……”
  我停箸轻笑,“是啊,最好还是你那皮肤白皙滑嫩的出尘姑娘唱的小曲儿,肯定让你销魂。”
  二哥一听猛咳了两声,喝了杯酒润喉道,“我的好语儿,‘销魂’这字眼,你千金之躯,大家闺秀可胡说不得。要是让大哥听了非得把‘带坏你’的罪名扣到我头上,我还不去层皮?”
  “呵,你都能去找出尘‘销魂’了,我却还说不得这两字了?”我故意大声强调了一遍“销魂”,磬儿听了脸红着瞥了眼阎三,阎三与品严则故作低头苦吃。
  二哥咳得更重了,正要作势训斥我一番,此时一个酒肆伙计进来上菜,他只好装着埋头吃菜。酒肆伙计端着盘香气腾腾的煎炸鲈鱼走到我身旁,意欲将其放在我面前的空位上。我正在想,改明儿把我那时代的餐桌旋转盘在这地方推广推广,方便劳苦大众,免得上个菜还得伙计东跑西转。
  正此时,就见一道白光闪过,我还没反应过来,身侧的品严已猛推了我一把,我仰天跌倒,摔得七荤八素。等磬儿把我扶起,阎三与那上菜伙计已在雅间内对打开了,身形灵动迅捷。刺杀事件就这么突然的发生,二哥急急将我护在身后,镇定道,“阎三,留活口。”
  阎三得令,招式凌厉,杀气却去了大半,但那伙计却是招招狠毒,拼了命也要杀出一条血路出去。眼见手下功夫斗不过阎三,那伙计把心一横,整个人撞向雅间的窗户。只听“咚”一声,如西瓜坠地般闷响,伙计已经摔出窗外。
  阎三驭剑箭一般飞身而出,我们赶至窗口外看,那伙计竟好死不死的砸中了街上一顶四人抬轿子。幸好他没把轿子砸穿,轻身滚落一旁爬起来就跑,阎三急忙追去。我们则迅速下楼出店,查看轿中人的情形。
  轿中人已被丫鬟搀扶出轿,娉婷身姿颇有些惊魂未定的轻颤。
  这是一名素面朝天的仙姿国色,眼含秋水,眉颦春山,美目黛眉间楚云晓雾缭绕不散,书一缕淡淡愁绪,谱一段幽远哀思,风情楚楚撩人心魂。但从发髻上看,她已嫁作人妇,脸色病态泛白。看气色,除了受到惊吓之外,这女人本身还有些问题,像是怀有身孕却胎位不稳。
  二哥一时看得呆了。我便撞了他一下,示意他去酒肆善后。自己转身上前与女人搭话,安抚其惊魂。说话间我为这女人把了把脉,她的病情,掌握了八九分,这才顺手扶她进轿,小声问道,“夫人这一两日是否有少量出血,且血色浓黑,但无腹痛下坠之感?”
  女人一听惊问,“姑娘果真是大夫?”
  我淡笑接道,“夫人这两日已在服药,药方是南北沙参、玄参炭、淮山、生白芍、生地炭、藕节炭、仙鹤草、银花炭、旱莲草、化龙骨、乌贼骨、桑寄生、炒杜仲、炒桑叶各五钱,炒丹皮、麦冬各三钱三分,川连两钱,黄芩四钱,菟丝子、太子参各一两,生草一钱。我说的对吗?”
  女子怔住,“姑娘所说一点都不错。”
  我心想,能错吗?从你的症状与恢复状况看,用的是天医宫出来的大夫才开得出的保胎方子。
  于是接道,“为夫人开方子的大夫颇为高明,这方子对夫人近三个月的身孕而言是保胎妙方,寻常的郎中大夫开不出来。不过若是你能每日再吞服陈阿胶五钱,白芨粉二钱的话会更好。另外,夫人断药之后,可试着服用续断汤,以续断、茯苓、阿胶珠、桑寄生、白术各五钱,川芎、酒当归、炒香附各两钱,人参、炙甘草各一钱,生姜五片,用水煎服,每日一剂,其对调利血脉,止血安胎有奇效。我的话是对是错,夫人可回去相询为你开方的大夫。”
  女人满眼感激的看我,“多谢姑娘。”
  我宛尔一笑,“夫人不必感谢,先前本是家人鲁莽,追擒匪贼却让匪贼惊扰了夫人。我们自该赔礼道歉,敢问夫人府邸……”
  “不必了,”女人见我打听她的来历,紧声打断我的话,莹洁一笑,纯如白兔,“劳姑娘挂心了,我已无大碍。出门拜神还愿也久了,这就该回去,姑娘不必在意,告辞了。”
  我见这女人一听我问她来历就急着离开,也不再说什么,笑了笑,退开几步。女人轻声吩咐起轿,轿子便很快消失在人群中。
  二哥不知何时站到了我身后,突然出声,把我吓了一跳,他粗眉微蹙,轻声道,“这女人是景王府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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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卷 红尘泪 第二十五章 临风君子

  我心中“咯噔”一下,像是忽然失落了什么,想抓却抓不住。心跳陡然快了起来,有些紧张,慌乱,不知所措。
  我转身问二哥,未觉声线已在颤抖,“你如何知她是景王府的人?”
  二哥并没看出我的异样,专注剖析道,“你就没留意她适才用的那方锦帕吗?那是咱王府去年年关上贡的‘南绣’。因皇后言明了封赏的主子,御衣制造院下了很长的单子,这批‘南绣’都是因人而绣。父王为求慎重,曾命我亲自督工,上京派送,我记得梅花图案的织锦该是配送给景王府的。”
  梅花?
  一幕幕画面在我脑海里回放,娉婷的女子俏立轿前时紧握在手中的那方锦帕,垂下的一角确是冷艳艳开了一朵孤红的梅花。
  我的心一紧,隐隐有些说不出来的抽痛。
  这带着点点忧云愁水的梅花夫人,会是景王的谁?又能是谁?
  不是王妃,不是侧妃,那么是侍妾么?
  或者,只是一个他爱的女人?所以才能拥有专门配送景王府的贡品?只是却没有华贵的身份而荣登王妃,侧妃之位?
  那么,景王真的爱她么?我暗自神伤……那样的女人,有几个男人会不爱呢?若笑,似摇碎繁天星辰,若哭,恰点醒梨花带雨……那么我呢?我在景王心中又是什么?又能是什么?
  他爱我,不爱我,爱我,不爱我……我的心一点点揪紧,疑窦令我烦闷难耐,像被大石压住的弹簧,不甘心的收缩,拼命反弹却力不从心。
  这才惊觉,原来我是这般在意那个怀有身孕的女子,这般在意她手中拽着的那方绣梅的锦帕,她的存在突兀的像我心里横生的一根刺。我是个奇怪的爱情完美主义者,我要的夫君只能爱我一个。
  他可以曾经爱过别人,但在我之后,他需是只爱我的。这是我的坚持,也是我的骄傲,我的清高绝不容忍与别的女人分享一个丈夫的爱。
  我是追求完美的,但我不偏执。景王那样飘逸尔雅,淡泊高贵,逍遥洒脱,桀骜不羁的人,常年游历江湖,曾经必是有过几段情的,无论是逢场作戏还是真情所动,那都是我无力参与与改变的“昨天”。
  而我想要的是“今天”和“明天”的完美。
  我想我这几日,大概真是高兴过头了。
  愿得一心人,白头不相离。
  一生一世一双人……
  景王,会是我想要的那个人吗?
  我不敢想,也不敢问,甚至,有些害怕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所以我若无其事的跟着二哥回家,所以我并不想做何事去揭开那女人的真实身份。

  唯一想做的,只是以时间洗尽心中的彷徨与落寞。
  现在,心情一团遭就一团遭吧,也许待到平静之后我的思绪会清明起来,知道该何去何从。
  只不过这时候,平静越加显得弥足珍贵。
  自庙会回来的这天,我的心情不好。大哥为我的安全考虑,在桃苑加了几重侍卫。因为那日,阎三擒回来的酒肆伙计,在半路上已被人变成了一具尸体,而尸体上了无可追查的痕迹。大哥道,这是杀手组织的惯常做法,任务失败后也绝不留下任何线索。
  我无心理会这个,大哥自会操心。
  第二日,景王大概得知了我遇刺的消息,派人送来了好些宁神静气的东西。接着哥也来了,陪我坐了半日,闲话了半日,我几次冲动想提起“梅花夫人”让他为我打探其身份。但最终也不知为何忍住了只字未提。
  第三日,我懒在床上,东想西想,磬儿把端进屋的早膳换了几遍,我仍不愿起来。这日,景王亲自过来探望过,只是我赖床不起,未得相见。
  众人只道我性情一贯慵懒随意,景王不责怪,便也没人深究我为何贪睡不起,更无人知我此刻小女人患得患失的气闷心思。
  第四日,我早早便起了床,用了早膳,倚腮坐在窗前。独自看着满眼的桃花,也不知在想些什么,该想些什么,失神间,竟低低吟出,“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题都城南庄》唐,崔护)”
  吟完一遍,仍觉不够,又幽幽想起了纳兰性德(清)的《采桑子》,接道,“桃花羞作无情死,感激东风。吹落娇红,飞入窗间伴懊侬。谁怜辛苦东阳瘦,也为春慵。不及芙蓉,一片幽情冷处浓。”
  浅浅吟罢,忽然想起“一片幽情冷处浓”一句原本出自另一个不甚出名诗人的《寒词》,“个人真与梅花似,一片幽香冷处浓。”思及梅花二字,便像一物坠湖,我的烦闷心绪被撩拨了起来。
  为平心境,避烦闷,我索性发泄般把唐伯虎的《桃花庵歌》又吟了出来,“桃花坞里桃花庵,桃花庵下桃花仙;桃花仙人种桃树,又摘桃花卖酒钱……别人笑我忒疯癫,我笑别人看不穿……”
  正这时,清脆的掌声在耳边想起,景王着一身轻衣软袍自我窗旁的游廊边信步走出。含一眼笑意道,“丫头的心里烦乱的很?”
  我立时站起,见是景王,隐隐有些为“梅花夫人”而气责于他,没留意到他用“丫头”二字亲昵称呼,冷了脸回道,“谁说臣女心里烦乱了。”
  “哦?那是我会错意了?”景王随性笑道。
  我冷道,“那可不?如今春意正浓,桃花潋滟,臣女心情岂会不好?”
  “难道不是春阑花残,春尽人慵,满腹哀伤惜惋情怀?”景王假意皱眉道,“你的词可是这般意境?”
  我不欲与景王争这个,扬头道,“王爷此来是与臣女论诗说词的吗?”
  景王似瞧出了我在气闷,也不知他是否知道原由,但见他尔雅一笑道,“不需多久,你便是我的妻子,还用臣女自称?该称我为‘你’或是歉益,自称‘我’了。”
  景王清淡说出“妻子”二字,我没来由的心神一荡,竟颇为感动。他没说王妃,说的是妻子,这二者是不同的,前者疏远而冷漠,后者亲切而有情。“妻子”是否意味着一种无言的承诺?我正寻思着,景王蓦然自身后拿出一小盆翠绿的植物送至我眼前道,“送你。”
  我瞥了瞥那盆植物,只见一层层嫩叶清翠,形如心,惊道,“这是痴心花?”我眨了眨眼,确定没看错。这种花只产于北方雪原,花季在秋冬交接之时,花开时,所有的叶子都会以保护的姿态围在花侧,如痴心的男子护着心爱的女人,因而得名痴心花。而痴心花在洛朝的寓意正有如中国古代的南国红豆,有相思相亲的深意。
  而且这种花本也是药草,只是极难寻觅,就连收尽百草百药的天医宫里也只有制成药的干花干叶,未能得种其花。
  我捧花问道,“你怎会有痴心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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