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都殇》第38/164页



  果然是有什么事情发生了。我紧然道,“可知王爷的客人是谁?”
  馨儿不假思索,“都不认识,来了四五个,模样像是纨绔公子,但他们的随从都拿刀握剑。王爷进屋到现在已经两个时辰了,也没出来过。甄管事一直守在门前,动都不动。”
  “那我去看看,”我站身欲行,馨儿一把拉住我道,“不行呀,王妃。”
  “怎么不行?”我未及反应。

  馨儿羞涩的指了指我的颈项,我拿起铜镜照了照,恍然大悟,原是颈上密布的玫瑰红痕无可遮掩,我轻笑了笑,这情形馨儿已不是第一次见到。我出嫁的前一夜,母妃向我灌输男女之事时,馨儿也在场,没想到今日她竟然还这般忸怩。

  也对,少妇与少女虽只一字之差,心境毕竟大不一样。再说我是一千年后的灵魂,我的意识形态造就的超强接收能力与馨儿相论,那距离只能用光年来计算了。
  “王妃,用膳吧。”馨儿出声打断我的闲思。
  我展眉笑笑,也罢,我这副仪容还是不去丢人了。
  用罢了迟吃的晚膳,我拿出医书看起来。馨儿将一切收拾妥当,我便让她先去休息。更夫打二更的时候,谦益终于回来了,眼带倦意。
  “丫头,怎么还不睡?”谦益夺过我手中的医书搁在一旁的柜子上。
  “我等你啊,”我撒娇柔媚道,“你不回来我睡不着。”


  “我等你啊,”我撒娇柔媚道,“你不回来我谁不着。”
  谦益温和而笑拦腰把我抱起,轻放到床上道,“你真是个傻丫头。我是前来赈灾的钦差,哪能日日安睡?你等着我可不把自个儿身子折腾坏了?往后不要了。”
  “夫君,”我支起身子,“我只是想为你分忧解难,我不希望你把自己憋坏了。能告诉我今日发生何事了吗?"

  谦益微有震颤,眼里闪过复杂难辨的神色。但那神色也只停留了一两秒钟,山雨未来,风已静。谦益褪了衣裳在我身侧安静的躺下。
  许久之后,久到我都以为谦益睡着了。谦益却忽然出声道,“三百万两赈灾银被劫了……”
  “什么!"哦惊叫着从床上坐弹起来。

  谦益冷静的把我按下,似怒非怒,似痛非痛道,“劫走的是假银。"
  嗯? 我猛眨了几下眼,听谦益平缓道,”这趟差事是父皇亲指,我绝不容许出现半点差池。是以事先做好安排,请十一弟秘密转运了银两。大张旗鼓押运的其实不过是石头。”
  “果然路上有人劫银,”谦益深深吸了口气,以最大的自制力压住胸中波涛,嘲弄地笑笑,笑得凄苦,“他们以为已将所有人灭口,却不知乱尸中还有活口……”
  “就是你带回来的那名重伤女子?”我疑问。
  谦益点头缓道,“她叫月霏,是江湖中人。人称‘前面狐妖’,擅长追踪,我请她混入银卫队,目的是要查出将来劫银之人的身份。”

  “结果……”谦益蓦然难掩痛楚,仿佛有人用重锤狠砸了他的心,砸成肉泥连血都流不出来,“结果……劫银的竟是父皇的秘密缇骑。”
  谦益闭上双眸,静静地,过了很久,“这支无人知晓的缇骑只听命于父皇,我会知道它的存在只因十余岁时,一个偶然,偷听到了父皇对七弟说的话……”
  谦益已经说不下去,强忍着严重晶莹的东西。
  我抚上谦益的脸,心如绞痛。这个大海一样平静隐忍的男人也有如此脆弱的时候。我一直知道谦益深爱着他的父皇,也许连他自己都不知道,无论他说起皇上时是喜是忧,他眼里总含着无限崇拜和隐隐期待的光。我也知道他并非真的喜欢游历江湖,所以多年来他身上的江湖味儿并不重。
  还记得我与他大婚那日,他知道皇上亲临,异常高兴,一贯自持稳重的他才会喝的醺醉。
  谦益是爱皇上的,期待着皇上的注视,可皇上呢?他们父子间究竟发生过什么事?
  我从未听说过皇上冷待三皇子谦益的轶闻,可如今看来,他们父子相处并不如外间想象的那办好。

  晨露曦光。
  我扬起脸沐浴着如梦似幻的圣洁光华,谦益疼宠的吻轻轻落在了我的额头。我吐气如兰,细柔道,“我爱你”,仿若烙下一世的承诺,印入骨髓。
  “佛说,修百世方可同舟渡,修千世方能共枕眠。前世五百次的回眸,换今生一次的擦肩而过。夫君,为成你的妻,我修了千年呢。”冥冥中,穿越过千年时空的阻隔。
  “傻丫头。”谦益拉我入怀,搂得仔细,抱得疼惜,千般温言,万般细语都在这一抱中落入心坎。无声之时胜有声。
  “夫君还痛吗?”我侧过身面对谦益抚上他的眉,这眉那样的细致,宛如他的人。
  谦益抓紧我的手贴合在他的胸口,让我感受那平静韵律的心跳,温暖的触感由凝脂玉白的指尖传来。
  “丫头,只有痛过的人才真正懂得选择。”坚毅的光从谦益双瞳溢出,如世间最绚烂的色彩。
  “夫君已决定了什么?”我趴在谦益胸前问得果断。
  “丫头不是问过,乾坤殿内的那把紫玉九龙椅,为夫是否想坐?”谦益嘴角勾出的弧线近乎完美,“如果原本我只是想坐的话,到如今,却是非坐不可。”骄傲,不羁,自信……从谦益的眼里,嘴里流泻而出,萦绕满室,似最美妙的乐章添了华彩。
  “夫君决定了么?”我昂起头,“无论如何,‘我欲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山无陵,江水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与君绝!’”
  “夫君,我最想要的不是那荣华顶峰的后位,只是你的心。”我的素手压上谦益的唇,“夫君,我可以等,等到你愿意把心给我的那日。”
  谦益点头,微笑,蕴含了一切的微笑,那么的淡泊,却又那么的骄傲,淡泊是相,骄傲是心。风雨过后了无痕,若非亲见,谁能相信昨夜的谦益曾有过那样绝望的痛楚,挣扎于崩溃的边沿。但他终是走过来了,由痛中走来,走得风也淡,云也轻。
  这就是谦益。
  一只苏醒了的狮子。
  沉睡的王者,一旦气吞山河的怒吼,那便是火山喷发,深海卷浪,谁有能接住这用时间酝酿沉淀的猛烈一击?
  乳虎啸谷,亦能震惶百兽,何况谦益早已不是一只乳虎。
  谦益深意一笑,披衣走下床,自他随身的行囊内取出一个精致的椴木锦盒,回身递给我,“丫头,这便是我手中的利剑。”
  我接过,缓缓打开锦盒,明明轻薄的盒子忽变得沉重。我禁不住失笑,一双清弱素手如何载得住这可能颠覆朝纲的东西?谦益明媚一笑,上前从中取出三卷锦帛,展开却是三幅区域地图。我从未见过洛朝的地图,如今见了,比想象中要精细,山河城镇一目了然,沟壑荒原亦有标注。
  一幅图上画有正方,一幅绘有小圆,一幅描有三角。
  谦益温淡如昔,解释道:“正方为兵,小圆为官,三角为银……”
  “夫君,确定要我看?”这几幅图该是谦益能调用的军队分布图,能驾驭的官员隶属图和能调用的银两收藏图。
  “丫头不是寻常女子,若要助我,必当看。”
  我低头摸上滑如肌肤的锦帛,将一处处山,一道道水,一座座城镇里标示的符号刻入脑海。曦轩升起,照满室静默,无言。
  许久之后,我方抬起头,皱了眉道:“夫君不觉缺了什么?”
  谦益迎向日光而站,整个人笼罩在光晕中,闻声回眸,面色依然平淡,只那眼却深沉如渊,“其他尚不足惧,唯缺了一个借口。”
  是啊,一个光明正大夺嫡的借口。否则名不顺言不正,即使登上帝位也会天下动荡,国无宁日,“夫君已有腹案?”
  谦益笑笑,“狗急了会跳墙,太子急了呢?”我心一惊,忍不住紧盯谦益,想从他平和的脸上找到什么。可是什么也没有,那样温柔的笑波澜不兴,无懈可击。
  我的猜想……难道是我想歪了?
  “三个月后父皇会去逸莲山朝天祈福,或许那之后,才是拨云见日之时。这之前有太多事要做。”谦益安静说道:“功败谋千古,变化争朝夕。原天下朝局,三足而立,鼎承安稳;今一足已动,稳居既变,何不让它变得彻底?……”
  我似懂非懂地听着,有些话是我尚听不明白的,但谦益说,我就听。我知道用不了多少时间我就会彻底明白一切,眼前,只是时机未到。
  我第一次从谦益身上看到了王者的霸气,那是他敛藏了多年的东西,在这个早晨流露,足以与日月争辉。
  “丫头,”谦益迟疑了很久,走回我的身边,把我从床上抱起,温热的大手摩挲着我的脸,“你觉得我无情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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