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阙春》第63/150页


  她那么聪明灵透,怎么会不明白他的意思?
  她此刻心里是怎么想的?
  谢珩忽然觉得很有意思,凑得更近,嗅到伽罗身上极淡的月麟香,“怎么脸红了?”
  娇嫩的肌肤近在唇边,令人想起端午那回亲吻的滋味。
  有个疯狂的念头在叫嚣,他竭力克制,保持残余的理智。
  “在想什么?”谢珩低声,瞧着伽罗的眼睛,“嗯?”
  像是有人在心尖拨动琵琶,丝弦微动,便是泠泠之音。
  像是有小木锤击在鼓面,怦然而动,荡出漪纹。
  呼吸交织的姿势下,他低沉的声音落入耳中,竟叫人心头颤栗。
  他目光锋锐深邃,灼灼盯着她,像是能直透人心。
  伽罗蓦然感到一阵心虚,无力招架,被他的气息包围,脸红成了柿子。迅低垂目光逃避谢珩,却瞥见他的喉结。心跳不知为何漏了半拍,伽罗触到火炉一般,忙挪开目光。躲开目光,躲开喉结,还是躲不开旁的――
  谢珩穿得不多,临近脖颈处领口半敞,往下是结实壮硕的胸膛,被衣衫模糊勾勒出外形。再往下则是精壮的腰,一只手负于背后,另一只手把玩铁扇,修长的手指骨节分明。那只手曾将她压在怀里,握着钢针,也曾将她护在胸膛前,杀出重围。
  伽罗被他困住,目光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
  甚至脸上似有火烧,心跳愈来愈快。
  心虚脸红什么呢?
  伽罗说不明白,只是不敢再对视谢珩,后退了半步,“方才走得太疾,热。”
  “外面下着雨,还觉得热?”他的声音依旧在耳畔逗留。
  伽罗保持行礼的姿势,忽视了他的问话,心中想了无数遍木鱼佛珠,却还是难以寻回镇定,“不知殿下要去哪里?”
  “去别苑住一晚,你也同行。”
  伽罗愕然,直觉有诈,抬头看他,“我……能不去吗?”
  “不能。”谢珩答得干脆。
  ――筹谋已久的事,哪能容她推脱。

☆、42.0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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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珩知他心情,双手扶他坐在旁边椅中,缓声道:“先生之意, 我都明白。高家杀兄之仇,我时刻未忘。但傅伽罗毕竟与此事无关, 不该苛责。”
  “殿下!微臣……”
  “先生向来是非分明。”谢珩打断他,“当日皇兄遇害, 先生痛心,说皇权相争,太上皇即便深恨父皇,也不该拿子侄出气。恩怨皆有其主, 不可牵累旁人。如今易地而处,我固然深恨高家, 却与傅伽罗何干?”
  韩荀哑口无言。
  他看着谢珩, 想说天家威仪与旁人不同, 却又觉难以辩驳。
  半晌, 他才站起身, 道:“殿下命微臣打探傅良绍的消息,想必也是为私了?微臣跟随殿下多年,知道殿下心意已决, 绝难更改。却也须劝谏殿下, 为无足轻重的人伤了父子和气、兄妹亲情, 不值当。”
  谢珩颔, “多谢先生提醒。”
  这般油盐不进,韩荀也无法可施,唉声叹气的退了出去。
  *
  伽罗在赶往昭文殿的路上,碰见了韩荀。
  老先生唉声叹气,见到她时又显出愠色。伽罗不明所以,冲他行了礼,继续前行。
  走至书房外,谢珩倒很快接见。她几乎是跑进书房,行礼未毕,已开口道:“殿下,韩大人已然归来,可有我父亲的消息?”
  谢珩面朝书架,“嗯”了一声。
  伽罗满心期待,上前两步,疾声道:“他如今还好吗?在哪里?”
  “身体无妨,不过――”谢珩回身搁下书卷,并未隐瞒,“他在石羊城,单独关押。”
  伽罗脸色微变。
  石羊城这个名字再熟悉不过,北上议和的途中多次听人提起,那是北凉关押太上皇和被掳朝臣的地方,离北凉都城甚近,防卫严密。
  父亲被单独关押,其中缘故,再明白不过。
  纵然曾设想过这般结果,待真的听到,伽罗还是难以接受。途中西胡人的拼死劫杀犹在脑海,北凉和西胡步步紧逼,可见其重视。当日谢珩为逼她吐露实情,曾用钢针威胁,鹰佐那样凶狠粗暴的人,手段必定狠辣千百倍。
  父亲向来儒雅温和,岂能承受重刑?
  越想越是害怕,伽罗看向谢珩,声音微微颤抖,“殿下,能救他出来吗?”
  谢珩沉默。
  伽罗明白他的意思,未再多言。父亲被捉必定是为了长命锁,鹰佐那般重视,防守岂会松懈?从北凉的严防死守下救人,谈何容易?更何况傅家与谢珩父子有旧怨,平白无故的,谢珩当然不可能出手相助。
  可父亲身在危境,难道能放任不管吗?
  先前还心存侥幸,期盼他只是在战事中走失,而今看来,丹州城破时,北凉人就已捉走了他。这期间,他受过多少苦,往后还会遭何等刑罚?
  伽罗难以想象。
  她默然站立,双拳藏在袖中,越握越紧。
  半晌,伽罗缓缓行礼,开口道:“如果我去北凉,会不会换回父亲?也许会。我不怕去北凉,就算会在鹰佐手里吃苦,却不至于丢了性命。可鹰佐对父亲真的会下杀手。殿下――”她仰起脸,缓声道:“你放我出去,好不好?”
  “你去也无济于事。”谢珩回身,伸手扶她。
  伽罗却不肯放弃,“殿下信守诺言,我也一样,关乎长命锁的任何事,我都会设法告知殿下。父亲身在敌手,生死未卜,我总该尝试。”她紧紧揪住谢珩的衣袖,眼泪突如其来的掉落,“殿下派人救我脱困,我着实感激。可父亲既已落入北凉手中,如今孤立无援,殿下放我走,好不好?”
  “这世上,我只有父亲了。”
  泪如断线珍珠,她虽未哭出声音,眸中却全是泪水,藏着深深的担忧。
  以及无助。
  心仿佛被狠狠蹂.躏,揪做一团,谢珩将手按在她肩头。
  “但是,去了也无济于事。”谢珩重复,“鹰佐手段狠辣,绝非善类。寻不到你时,令尊还有价值,不会遇险。倘若寻到了,令尊便成弃子。届时你父女二人皆在他手中,互为软肋,更方便鹰佐行事。倘若令尊得知,他宁可自己受苦,也不愿你自涉险境。”
  伽罗咬唇,垂眸不语。
  道理其实都懂,想要接受,却绝非易事。
  她揪着谢珩的衣襟,态度依旧固执。
  雨不知是何时下起,刷刷的落在屋檐蕉叶,又急又密。
  屋中光线昏暗下去,风从半敞的窗户中吹入,夹杂雨丝,带着凉意。两人离窗户不远,雨丝斜落,偶尔飘在伽罗肩头。
  她哭得很安静,泪珠顺着脸颊滑落,沁入衣衫。
  唇却是紧抿着的,不肯出半声呜咽,只有双手紧紧攥着谢珩的衣袖,彷徨而恳求。
  谢珩任由她攥着,单手举在她身后,拿袖子隔开偶尔吹入的雨丝。
  雨势渐浓,因黄昏将近,屋中愈昏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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