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阙春》第66/150页


  谢珩知他心情,双手扶他坐在旁边椅中,缓声道:“先生之意,我都明白。高家杀兄之仇,我时刻未忘。但傅伽罗毕竟与此事无关,不该苛责。”
  “殿下!微臣……”
  “先生向来是非分明。”谢珩打断他,“当日皇兄遇害,先生痛心,说皇权相争,太上皇即便深恨父皇,也不该拿子侄出气。恩怨皆有其主,不可牵累旁人。如今易地而处,我固然深恨高家,却与傅伽罗何干?”
  韩荀哑口无言。
  他看着谢珩,想说天家威仪与旁人不同,却又觉难以辩驳。
  半晌,他才站起身,道:“殿下命微臣打探傅良绍的消息,想必也是为私了?微臣跟随殿下多年,知道殿下心意已决,绝难更改。却也须劝谏殿下,为无足轻重的人伤了父子和气、兄妹亲情,不值当。”
  谢珩颔,“多谢先生提醒。”
  这般油盐不进,韩荀也无法可施,唉声叹气的退了出去。
  *
  伽罗在赶往昭文殿的路上,碰见了韩荀。
  老先生唉声叹气,见到她时又显出愠色。伽罗不明所以,冲他行了礼,继续前行。
  走至书房外,谢珩倒很快接见。她几乎是跑进书房,行礼未毕,已开口道:“殿下,韩大人已然归来,可有我父亲的消息?”
  谢珩面朝书架,“嗯”了一声。
  伽罗满心期待,上前两步,疾声道:“他如今还好吗?在哪里?”
  “身体无妨,不过――”谢珩回身搁下书卷,并未隐瞒,“他在石羊城,单独关押。”
  伽罗脸色微变。
  石羊城这个名字再熟悉不过,北上议和的途中多次听人提起,那是北凉关押太上皇和被掳朝臣的地方,离北凉都城甚近,防卫严密。
  父亲被单独关押,其中缘故,再明白不过。
  纵然曾设想过这般结果,待真的听到,伽罗还是难以接受。途中西胡人的拼死劫杀犹在脑海,北凉和西胡步步紧逼,可见其重视。当日谢珩为逼她吐露实情,曾用钢针威胁,鹰佐那样凶狠粗暴的人,手段必定狠辣千百倍。
  父亲向来儒雅温和,岂能承受重刑?
  越想越是害怕,伽罗看向谢珩,声音微微颤抖,“殿下,能救他出来吗?”
  谢珩沉默。
  伽罗明白他的意思,未再多言。父亲被捉必定是为了长命锁,鹰佐那般重视,防守岂会松懈?从北凉的严防死守下救人,谈何容易?更何况傅家与谢珩父子有旧怨,平白无故的,谢珩当然不可能出手相助。
  可父亲身在危境,难道能放任不管吗?
  先前还心存侥幸,期盼他只是在战事中走失,而今看来,丹州城破时,北凉人就已捉走了他。这期间,他受过多少苦,往后还会遭何等刑罚?
  伽罗难以想象。
  她默然站立,双拳藏在袖中,越握越紧。
  半晌,伽罗缓缓行礼,开口道:“如果我去北凉,会不会换回父亲?也许会。我不怕去北凉,就算会在鹰佐手里吃苦,却不至于丢了性命。可鹰佐对父亲真的会下杀手。殿下――”她仰起脸,缓声道:“你放我出去,好不好?”
  “你去也无济于事。”谢珩回身,伸手扶她。
  伽罗却不肯放弃,“殿下信守诺言,我也一样,关乎长命锁的任何事,我都会设法告知殿下。父亲身在敌手,生死未卜,我总该尝试。”她紧紧揪住谢珩的衣袖,眼泪突如其来的掉落,“殿下派人救我脱困,我着实感激。可父亲既已落入北凉手中,如今孤立无援,殿下放我走,好不好?”
  “这世上,我只有父亲了。”
  泪如断线珍珠,她虽未哭出声音,眸中却全是泪水,藏着深深的担忧。
  以及无助。
  心仿佛被狠狠蹂.躏,揪做一团,谢珩将手按在她肩头。
  “但是,去了也无济于事。”谢珩重复,“鹰佐手段狠辣,绝非善类。寻不到你时,令尊还有价值,不会遇险。倘若寻到了,令尊便成弃子。届时你父女二人皆在他手中,互为软肋,更方便鹰佐行事。倘若令尊得知,他宁可自己受苦,也不愿你自涉险境。”
  伽罗咬唇,垂眸不语。
  道理其实都懂,想要接受,却绝非易事。
  她揪着谢珩的衣襟,态度依旧固执。
  雨不知是何时下起,刷刷的落在屋檐蕉叶,又急又密。
  屋中光线昏暗下去,风从半敞的窗户中吹入,夹杂雨丝,带着凉意。两人离窗户不远,雨丝斜落,偶尔飘在伽罗肩头。
  她哭得很安静,泪珠顺着脸颊滑落,沁入衣衫。
  唇却是紧抿着的,不肯出半声呜咽,只有双手紧紧攥着谢珩的衣袖,彷徨而恳求。
  谢珩任由她攥着,单手举在她身后,拿袖子隔开偶尔吹入的雨丝。
  雨势渐浓,因黄昏将近,屋中愈昏暗。
  伽罗胸口的衣裳皆被泪水打湿,手却还攥着谢珩的衣袖不肯放开,只是道:“放我去北凉好不好?”她泪眼婆娑的看他,声音微哑,如细薄锋锐的刀片划过心间。
  谢珩呼吸一滞,对上伽罗哀求的眼睛。
  他偏过头,沉默不语,拳头却越握越紧。
  屋中安静极了,半晌,谢珩低声道:“我安排人救他。”

☆、44.044

  此为比例最低的防盗章, 时间24小时,敬请支持正版^o^
  伽罗摇头道:“没有。殿下施救及时,他不曾为难我。”
  谢珩将她瞧了片刻,见她神情自然不似作伪, 稍稍放心。
  旋即,向那老者道:“琐事繁杂, 借此田园一聚,叨扰先生了。自那年京城一别,转眼已是六年,情势所限,学生虽常挂怀,却始终未能再来拜望先生。所幸先生健朗如旧, 更有仙风道骨。碧云峰那位道长也无恙吧?”
  “道长无恙, 劳殿下挂怀。”老者含笑道。
  老者姓苏, 是朝中有名的大儒, 不止学问精湛,诗词上更是无人能及, 因常与佛道中人往来,比旁的重臣更多几分洒脱通透、自然天真。
  他年轻时从边地小吏做起,因政绩斐然, 又遇伯乐,渐至朝廷中枢, 担任要职。奈何朝廷风云过重, 他本无争名夺利之心, 渐生厌倦,自请外放,在灵州做了数年刺史,治下百姓安乐,政事清明。
  后来他上了年纪,便辞去官职,在碧云峰下做起了闲云野鹤,诗酒田园,怡然自得。
  谢珩幼时承教于他,师恩深重,这回有意顺道探望,便安排杜鸿嘉在此处等候。
  苏老先生甚为喜悦,“先前听到殿下从淮南脱困的消息,老夫着实欢喜,只盼早日会面。前日他两人到此,这位傅姑娘天真烂漫,精通园艺,帮老夫侍弄花圃,晒书抄经,倒增不少乐趣,谈何叨扰?殿下此番过来,想必是汶北已安稳了?”
  纵是闲云野鹤之人,也曾躬身案牍,爱民如子,听闻北地战乱,难免忧虑。
  谢珩便道:“鹰佐撤军出了虎阳关,只是我朝需付许多银钱布匹,终究是百姓之苦。”
  苏老先生轻声一叹,入厅中命童子奉茶。
  他师徒二人久别重逢,一位是前朝重臣,一位是当今太子,自有许多话说。伽罗与杜鸿嘉陪着站了片刻,便告退出去。
  *
  当日暂且歇在此处,谢珩安排明晨启程。
  傍晚时候,伽罗同杜鸿嘉在后园闲游,碧峰叠日,风轻云淡。
  表兄妹二人幼时相处得和睦,虽经数年别离,杜鸿嘉依旧十分照顾伽罗。见她在议和途中愁闷多日,便寻两匹马骑着,从后园出去,绕道碧云峰下涉水而过,再经一片绿意深浓的桃林回来,酣畅淋漓。
  伽罗脸上笑意盈盈,甚至说起傅家处境时,也不似从前忧心忡忡。

当前:第66/150页

提示: 双击屏幕进入下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