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爹》第2/169页


  他来的时候才十九,离开亲人八年,如今自己娃都有了。这批知识青年即便吃黄土喝西北风,人总要长大,都到了婚育年龄,又憋着出不去,于是内部交流发展,繁衍生息。孟建民就在厂里找的对象,同路从北京过来的一名女青年,名叫马宝纯的。
  马家姑娘相貌一般。俩人站一起,男的英俊女的平庸,乍一看都不像一对儿。
  周围偶尔有人会说闲话,姓马的人家家里是回民,回汉不婚,孟建民你怎么偏找个回回。
  可这帮年轻人,都多大岁数了,能上哪儿找去?那年代,那旮瘩大点儿的地方,还管什么回汉婚不婚呢,只要是个女的就成。山沟条件极其艰苦,粮食副食基本生活用品都要每月大卡车从外面往山里运。年轻人一个个儿饿得颧骨凸出,眼球外暴,脱了衣服肋条起伏。缺肉吃的时候,哪顾得上猪肉还是牛肉,只要不是人肉,抢着吃,抢不着的偷着吃,谁不抢谁就饿着。
  孟建民考虑过。他觉着俩人都是北京过去的,老家在一地方,有共同语言。
  结婚时,两口子就在家属大院合作社里,请人给捏一张黑白小照。工会送了脸盆暖壶和牡丹花图案的床单。仪式简单,厂内技术骨干先进分子孟建民送给老婆一本“红宝书”,说“祝你革命到底”,马宝纯接过小红书,照例回答一句“毛/主席万岁”。
  孩儿他妈还没出院时,在医院里喂奶,俩儿子抱不过来,喂了这个那个哭,喂完那个这个又饿起来了,奶都不够吃。
  孕期缺乏营养,又怀的双胞,俩儿子生下来都有些羸弱。哥哥甚至比弟弟还要瘦小。
  大的那个因为脑袋点过地,从胎里滑出先给土地爷磕了个响头,脑门儿留了一道疤。医院里又没暖箱,条件奇差,厂领导过来说情,给喂了高级乳粉和营养液最终喂出了院。
  给娃起名字时,孟建民一胳膊肘抱起一个,把俩儿子抱怀里看着,想了想,说:“这个腿稍微长些的,是弟弟,叫孟小京。”
  “这个半路掉出来的,腿脚贼快,性格活泛,脑门磕过,命还挺大!……就叫孟小北吧。”
  他抬起左胳膊,亲了孟小北,亲在红通通的额头……
  孟建民是老孟家唯一的儿子。
  他初中念的八十中,是班里尖子生,班长。朝阳区两所重点校,男“八十”,女“朝阳”,是当时特好的学校。倘若没有十年浩劫,他初中毕业应当留校,顺理成章念完高中,能考上首都很好的大学。
  八年离乡,与世隔绝,孟建民这时还惦记着,有朝一日他还能回去,下半生携带妻儿家小重归故土。
  当年主持西北三线建设的是林/彪。林/彪都成反动派了,早就从天上掉下来摔得粉身碎骨灰飞烟灭,山沟里这些制造厂却还存在,荒山中如同被朝代更迭湮没遗忘的遗迹,一段历史的见证。厂房生产日以继夜,机器声隆隆,此间人心浮躁,度日如年。他们这批人什么时候才能回家、能上学,这辈子能重新来过?
  孟建民做梦都想回北京,因此为一对宝贝儿子起名“北京”。
  ……
  作者有话要说:
  抱歉让大家久等,感谢长久以来的支持。新文仍然是现代文,制服,总体甜蜜,家长里短絮絮叨叨流水账式回忆。七十年代趣事,改革开放,奋斗,漂泊,美好幸福的人生。伪父子禁忌,制服,不伦之恋,结局1VS1,HE大团圆。讲述一家人,一个动荡年代,一段刻骨铭心。
  新文求收藏,谢谢大家啦!记得点击右面的[插入书签],或者文案标题下方小红字[收藏此文章]呦。

  第二章 皮孩子

  孟小北这皮实孩子,在兵工厂家属大院内一直长到五六岁,从小额头带煞,疤痕醒目,像从正中豁出一道天眼。
  这娃从娘胎里就特会“钻营”,明明他是那个个头稍小的,会钻,竟然钻成了哥哥。用他亲妈的话说,老大好动,精,贼精贼精的,从小蔫儿有坏主意。
  别人家养一个孩子,奶水尚且可能不够吃,孟家一下子养俩,别说奶不够,什么都不够,全靠厂里工会同事接济。
  牛奶凭票领,限量供应,谁家有新生孩子才给奶票。奶粉更是难得一见的高级珍贵东西,有钱都没处买。物资物品极度匮乏的年代,什么都限量,而且国家的政策风向标忽地一转,从“人多力量大”一转眼就变成鼓励少生,厂里还开始给独生子女发每月两元钱的营养补助。
  孟家就因为一不小心生出俩儿子,不是独生,结果就没营养补助了!
  越是缺口粮,越不给优惠政策,还没处讲理去。
  那年恰好有一批城市青年支援大三线,厂里新来十几个学生,被当成宝贵人才加以优待处理,每人给打一针胎盘球蛋白。
  外面运来的“特供”给学生的胎盘球蛋白。剩下几只针剂拆装了没用完,卫生室一个大夫跟马宝纯私下很熟,悄悄给开个后门,说,“你家两个娃,不好养活吧!哪个娃身体弱长不壮的,傍晚下班你悄悄领来,我给他打一针。”
  马宝纯问:“这什么蛋白,好使吗?”
  那大夫眼一翻:“这就是你不懂吧,新来的年轻人才给打呢。这是给国宝打的针,咱们刚刚赠送国外那对儿大熊猫,听说出境前每只熊猫给扎三针,增强免疫力,打完就不得病!”
  马宝纯:“哪能那么管用?”
  大夫那语气特在行,特牛:“你给孩子试试就知道管不管用。”
  马宝纯还真当回事,转脸摸家去领孩子去了。她从床上一手扯一个,瞅瞅孟小北,又看看孟小京,愈发觉着哪个孩子都瘦弱,都是自个儿身上掉下来的肉,都疼得紧,俩孩子都需要国宝熊猫的待遇!
  她拎着俩都去了,人家一看说不成,剩下那几针都给别的“后门”了,你家就趁一针,多了哪有啊,你又不是领导子女!那一小瓶针剂,珍贵得跟液体黄金似的。
  马宝纯跟人好说歹说,然而只有一针。
  就一针给哪个打?
  当天恰好这工夫,马宝纯临时让他们科长叫出去干个活儿,临走丢下一句:“算了,拉倒……给那个矮的、小的打。”
  她走得急,大夫其实没听得太确实,到底是给哪个娃。
  或者是当妈的哪个都舍不下,故意没讲清楚,从心底不愿分出孰轻孰重。
  最后是大夫抱过娃儿,那一针戳进孟小京胳膊上,因为孟小京是“小的”那个,是弟弟。
  打完针,孟小京照例咧嘴哇哇哭了半晌,孟小北在一旁坐着看,也不吭声。
  大夫拿棉花球给孩子揉:“不哭……来不哭了……打高级蛋白针喽。”
  “就这一针,当弟弟的多美,瞧瞧,就给你,不给他!”
  卫生室另一个大妈搭茬,故意逗孟小北:“弟弟打针,你没的打,乐意不?你乐意不?……不高兴了吧?!”
  一群上岁数的大妈,就是闲得无聊,嘴欠,不停地逗,以为孩子听不懂,可以随意编排。
  孟小北坐凳子在一旁盯着,突然问:“这个针特好吗?”
  大妈说:“可不是特好么,新来的学员和领导子女才给打,一般人都捞不上,没那个资格!”
  孟小北嘴一撇,眼皮下闪过明显的落寞和不悦,别过脸去,不吭声了。
  孟小北当年没打上这针宝贵的胎盘球蛋白。
  在后来若干年间,他一直惦记这事,耿耿于怀,这针是给大熊猫打的,他妈妈偏心,给弟弟打了,没给他。
  后来他也确实爱生病,隔三差五闹个小病痛,生病难过时就更加记仇。孟小京上臂留下一块针疤,他自己胳膊上没有,疤痕嵌在他的脑门上、在心里。
  ……
  从小吃东西要抢,穿的恨不得劈两半。  
  一条绒布新裤子小哥俩儿轮着穿,这个穿上另一个恨不能就光屁股了。孟小北再时不时把裤子尿脏,就哥俩都没得穿。
  他别看那时年纪小,话都说不利索几句,可有心眼儿了。他从外面玩回来,该把新买的裤子换给弟弟穿,他不乐意,又必须得换,咬着下嘴唇跟他妈较牛劲,在最不高兴处,突然j□j一湿,直接把裤子给尿了……
  尿脏了洗掉,孟小京就也穿不着新裤子,不能出去玩儿。
  孟小京蹲在床上,委委屈屈地盯着小哥哥:“哥……哥、尿、尿了。”
  孟小北挨了他妈妈几句凶话,也无所谓,斜斜地一瞥弟弟:“我就尿,我的裤子。”
  孟小京含恨一咧嘴,正是要哭未哭的小可怜样儿:“呜……”
  孟小北嘴角浮出笑意,一字一字地调戏:“小――哭――包――”
  “不许哭啦。”
  “再哭哥挠你了!”
  孟小北扑上床,捏光屁股的孟小京,捏得床上一阵吱哇。
  小孩的心眼子是天生的。
  孟小京乖巧文静,孟小北淘气野性。
  孟小京爱哭,孟小北从来就不哭咧吧,打小就不会哭。山沟里可玩儿的新鲜物件不多,童年乏味,孟小北那几年的乐趣,就是闲着没事欺负欺负哭包小弟。

当前:第2/169页

提示: 双击屏幕进入下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