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安》第2/191页


后来想想,本宫大概天性里有个贱字,人人对我诚惶诚恐,我偏颠颠地想讨一个永远对我是一张冷脸的人的欢心,只想他对我笑一笑。

可惜季风从来都不笑,也不说话,害我偷偷去问皇兄,他是不是一个哑巴。

皇兄狂笑,对着我说,“平安,你真行,还没治死他,先把他治哑了。”

我大怒,原来他不哑,只是不对我说话,气冲冲去找他算账,鸾车起驾回宫,进了院子也不要别人跟,一个人冲进他屋子里。

不要人跟还是有些私心的,我怕自己怒起来又随口说些不得不事后改口的话,跟着鸾车回来的还有皇兄的几个侍卫,我带的人少,他就多事让他们跟着来了,顺便带点东西回去,他们不了解我,真要当场把我的话句句照做,再要我急着喝止,我皇女的威严岂不是扫地。

其实季风的屋子就在我的左侧,今早我去皇兄处的目的是为了问季风是否身有哑疾,怕他听了伤情,出门时就没让他跟着,没想到结果却是这样,想想我一心对他体恤,他却如此对我,自然是把我气得七窍生烟。

院子里非常安静,隐约有水声,我喜穿软底鞋,走路也没声,他房门是合着的,我伸手去推,还没搭上便停了。

门缝里有蒸腾水气,他背对着我,正从木桶里跨出来,我不欲出声,却听到自己“噫”了一声,鼻端一热,双手去掩,唇上已经沾到了,浓热的血腥味。

他一定是听到声响,猛地回头,眉眼俱是一片寒霜,透过这样狭窄的门缝,竟吓得我倒退一大步,再抬头门已经打开,他衣服穿得匆忙,腰里只是随便一束,领口微开,我眼前又有那个背影晃动,捂住鼻子的手就更不能放下来。

他低头看到是我,眉眼里原有的寒霜突然化作风暴,只说了一句,“公主,请自重。”

我被他看得浑身冰冷,这些日子的委屈突然涌上心头,忍不住大哭起来,哭着还要端出公主的架子喝他,“你,你大胆,竟敢叫本宫自重,大胆,大胆……亏我还每天惦着你不说话,亏我还去问皇兄你是不是有哑疾……”

我一开始还说得有点公主的意思,后来就语无伦次不象话了,自己都听不下去,只好泪奔,还对他甩着袖子下了最后一个命令,“你,你不许跟过来,滚远点,远点!”

我转身往院子外跑,可恨微瘸着腿,怎么都跑不快,还未到门口便撞到人。

眼前一片黑,抬头看竟是季风,我还未长高,或许是长不高了,仰头才能看见他的脸,他却已经蹲下来,皱着眉头看我。

我少有机会这样近距离与他对视,一时呆住,又泪眼朦胧,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觉得那些寒意渐渐消失,这才想起自己脸上应该狼狈到极点,又想伸手去遮。

但是脸上一暖,是他用手来抹了一下,掌心里自然是鼻涕鼻血眼泪混合在一起,一大把五颜六色。

很少有人碰我的脸,我吃惊,又叫了一声“大胆”,声音却像蚊子叫。

他好像叹了口气,无奈至极的样子,最后伸出手来,问我,“抱?”

我原想硬气地拍开他的手,但身体不争气,转眼便攀住了他的脖子,趴在他肩上还有些怨气,索性埋下头,把脸上的一塌糊涂全擦在他脖子里。

第 3 章

七月流火,暑气蒸腾,我最恨这种时候,因为整天都被困在院子里,想出去逛逛都很难,有时候就忍不住发脾气,把药碗扫下桌去。

嬷嬷一向是倚老卖老的,立在旁边训我,“公主啊,这毒日头你怎么好出去?中了暑又让皇上怪罪我们。”

我想说“废话,不怪罪你们难道怪罪我?”但是侧头看到立在旁边的季风,就咽回去了。

最近我越来越像他,话少,少说一句是一句。

上周我终于打听到季风家关在天牢里的人数,三百二十七,仍是皇兄告诉我的,皇兄大概怕我搞不清这数字所代表的含义,特地让一大内侍卫挥剑削了一大捧竹签子给我,密密麻麻摊在桌上,让我数着玩。

皇兄变态成习惯了,我也没当一回事,捉起袖子将那些竹签子拢了捧给坐在旁边的小侄子,跟他说,“你爹给你玩的,学着点算数啊,下回我来考你。”

小侄子才三岁,听完本宫的话哇地一声就哭了,我便趁乱走了,可惜没人抱,走不快。

我来皇兄这里从来不带着季风,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

回去后再看到季风就觉得他头上总是盘旋着三百二十七条阴影,看着看着便甚觉佩服,压力这么大,难怪他不肯笑,换了我,一定早就因不堪重负而每日贴地而行。

我跟季风撒娇,说我再不跨出这院子就快闷死了,季风一开始全不理睬我,后来经不住我缠功,只说,“中暑了怎么办?”

我郁闷,本宫是极易中暑的体质,有次暑日里跟父皇在御花园里赏花,他牵着我在日头下走了几步,父皇虽疼我,但极少有机会与我这样亲密,我自然是高兴至极,还指着那花卖乖,说父皇摘给我,一仰头便觉得这世界都是白茫茫的,再睁开眼已经躺在床上了,身边一堆御医,诚惶诚恐地看着我。

晚上我在床上发闷,嬷嬷守在旁边,睡得比谁都香,我偷偷爬起来想出去透口气,她却突然睁开眼睛,“公主不睡觉要去哪里?”

我气馁,“出恭行吗?”

嬷嬷爬起来,从床后捧出金马桶来,丝绢都准备好了,就等我完事。

我看着这套东西悲从中来,只好装模作样在那上面坐了一会,最后说,“本宫又突然没那个想法了,行吗?”

当前:第2/191页

提示: 双击屏幕进入下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