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主,太腹黑!》第36/93页


  “其实,远飞心里装着谁,表妹你应该知道的,又何必执着,天下男子何其多!”方九朔轻声一叹,转身顺手拉起小跑过来的夜离影,手掌将她冰凉的手牢牢捂紧,两人踏下青石台阶,曳地蓝袍婆娑,水面微微波澜,“远飞他……不是你的良人!”
  强压下想回头的冲动,夜离影紧步随着方九朔离开石亭,只是觉得依柳浮羽那样的性子,既然可以为路远飞委屈自己到这样的地步,这一刻黄梁梦碎也绝对不希望有人看见她的悲哀,那样的怜惜,与她,大概只是讽刺讥笑吧!
  “少爷……去哪儿?”夜离影颤颤的问。
  “去……看一个人!”没有回头,他说。
  宽大扶风的袍袖下,他紧捂住她的手,他的手温暖的像个小火炉,握着她冰冰凉凉的手,她手心不禁长满了细细的汗,似是冰雪融化了一般,湿滑腻腻的感觉,她想要松开,可是,仅仅只是想了想,随即便任他捂着自己。
  天边,流云卷卷,浮霞蔓蔓,飞舞着,缱绻着,缠绵悱恻。
  他拉着她的手,一前一后、不紧不慢的走,他们的周身景物斑斓变幻,两人的脚步,????的踩过满地的枯落黄叶;两人的衣袍,随风浮动微微搭在一处,沾染了些秋凉的露滴。
  晚风如歌,从巍峨的山里深处吟出,幽幽然,绕过萧萧森森的高木,发出堪堪凄凄的恰似箜篌的声音。
  他们的面前,是一处青石坟墓,深沉厚重的壮丽坟墓,宁静而肃穆,隐约几分苍劲。
  夜离影静静的驻在墓前,一道清冷的暮光斜斜的打在她侧脸上,她苍白的脸庞无喜无悲,扯了扯嘴,流出的声音,云淡风轻的几近破碎,“少爷,你带我来这里干什么?”
  你……带我来看方严的坟墓干什么?
  “今天是我父亲的生辰?”慢条斯理的说了句,他缓缓俯下身,伸手撩起坟前的一只清冷的青花酒壶,将那白花花的美酒,倒在壶边两子杯子里。
  她淡然,“是么?”
  低嗯了一声,他端起一杯,轻然洒入脚下的泥土中,再端另一杯,仰头一饮而尽,
  然后,默默的注视着墓碑,没有说话,也没有下跪。
  夜离影淡看着他的动作,清淡的暮光中,他如玉的挺立身姿无端端被勾勒出几分萧条,身后亦是一道几分萧条的影子。
  凉风习习,拂过他月蓝的衣袍,将他身后那抹影子,吹的斑驳淡化了些。
  目光淡淡,望着坟墓,声音轻然,随风而动,他说,“小离,你说,人的性命是不是十分的脆弱呢?”
  低头望着地面,她说,“奴婢不知道!”
  “去年的这个时候,我和九绫还在替父亲祝寿,今年的这个时候他居然就已经不在了!……而我,居然也没有见到他最后的一面!”
  抬头看他,且见他嘴角挂着浅浅的笑,身姿纹丝不动,轻描淡写的话语,似要融进天边那朦胧如梦、琉璃变幻的流云浮霞。

☆、第五十四章 一辈子是……多久?

  流云如蒸,浮霞如火,荼荼烈焰般燃烧了整个天际,燃烧在她的眼底,她忽而记起方严离奇的死亡正是在他从蝶谷返回后不久,两者是不是有什么关系呢?嘴角一抖,“听说,老庄主是遭人刺杀的,那少爷您知不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方九朔怔怔看她,苍白的脸庞几分掩不住的慌乱,暮然眼底一丝杀机掠过,袖袍下的大手微微握着,“活着的时候,他常自嘲着说他是‘人如草芥,命比飞蓬’。”
  “‘人如草芥,命比飞蓬’……”她喃喃重复。
  他望着她的眼,她的眼里装着烈烈红光,是不是她心中仇恨的火焰?……只恨不能望进她的心里,他眉宇寒霜,“父亲说,站在他那样的位置,免不了,手中沾着数不清的血,杀过数不清的人,所以会有很多人都想要杀他,他早将自己的生死置之度外,只觉得那不过是个时间问题罢了!”
  “原来如此……那少爷您痛么?您想老庄主么?”她怅然一问……会不会像我失去老头那样的痛、那样的想?
  他没有做声,她便将那茫茫目光,从天边云霞落回他的脸,若轩的眉毛上为什么牵绊着点点的惆怅,他那样爱笑的一个人,原来也是会痛的么?……伸手抚上他紧锁的眉,嘴角忽生涟漪,她慢慢笑了笑,安慰着说,“少爷您不要伤心,老庄主虽然不在了,但是还是有很多很多的人都非常关心您的!”
  牵强的笑容那样苦涩的浮现在她脸上,他总能轻易的勘破她的伪装,他是疯了么,怎么会是她?第一次,在酒楼里,看见她对毫不相干人出手相救的时候,他就知道她不过是一个傻丫头,这样一个傻丫头会狠心杀人么?
  抬手,将她冰凉的指尖牵引着勾画眉毛的轮廓,他笑着问,“那么,都是什么人关心少爷呢?”
  “九绫小姐,远飞少爷,浮羽小姐,红婶,小蓝……”夜离影正专心默默的将庄里的人都数过一遍,被握住的手指忽而收紧,她啊的一声,蹙眉瞪他,他吃人的目光瞅着她,哧道,“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
  “什么什么乱七八糟的,都是关心少爷的人啊!”她眨了眨眼,明知故犯的笑。
  他不悦的捏了捏她的手,纤削的手指,赫然粗糙的触感,那是她未有痊愈的伤口,只将它们捂住,轻然,“小离你,怪浮羽表妹么?”
  “奴婢从没怪过表小姐,”她那好奇心又涌上心头,“只是……”
  “只是为什么她会那样喜欢远飞?”他替她说完,意料之中见她点头,目光朝着远方,他道,“只因为,远飞是第一个对她好的人。”
  “其实,柳姑父他一直只想要儿子,奈何,妻妾成群却只有浮羽这么一个病恹恹的女儿,浮羽的出现仿佛是在他心头盯了一个钉子,时刻提醒他,他没有儿子的事实,因此,不论浮羽做什么事情,他总是厌烦的……”
  “既然是这样么?”
  夜离影黯然低头,方九朔温柔婆娑着她手指的伤口,“小时候,浮羽总是被闷在家里养病,九绫打小就不喜欢浮羽,我自然也不太与她亲近,便是远飞与她最好,最后,姑姑、姑父相继因病去世,父亲将她接来庄主,我虽一眼看出她装病,却也没有拆穿……”
  夜离影想问他是怎么看出来的,转念间,连自己都看的出,他那样睿智的人又有什么看不出,大概只有九绫和路远飞那样的没心眼的人才看不出,便住了嘴。
  “也不知道,她究竟是经历了什么,居然变得如此的心肠歹毒!”
  “大概是因为爱!”她想,爱情是盲目的,特别是对于柳浮羽那样一直都不被疼爱的女子,就像海面上漂泊无依的浮萍,一旦有人朝她伸出一只手,她便可以将身心交给他,爱上他便是爱上整个世界,为了整个世界又有什么是不能弃掉的呢?
  方九朔望了一眼,沉浸自我的小离,轻然一指弹在她额头,笑道,“你个小傻子还知道什么是爱么?”
  她目光落在他捂住自己的手上,默默不语。
  不远处,一棵花树,那繁密的枝头开满了如雪的碎小白花,那白花,簌簌而落,飞飞扬扬。
  些许,盈盈纷落,在她肩头、发上,他轻然抚上她的肩膀,又道,“你说,一个死了的人会给活着的人留下点什么?”
  “一堆白骨!”她说。
  挑着眉,他古怪看她,“那一个活着的人会给一个死人留下点社么?”
  “一个坟墓!”
  他那手硬生生的顿住,幽幽的笑,“小离你真是个实际的丫头啊!”
  她只管笑,不理会他。
  将她头上碎花细细地挑去,青丝拢了拢,似要挽成一个髻却又松松解开,他道,“那小离你,觉得死人和活人的区别,就是一堆白骨和一个坟墓的区别么?”
  青丝被他轻然摆弄,十分舒服,她觉得头有点昏,有点迷糊。
  微微摇头,他支手扶额,无奈间,换了一个问法,“小离你觉得是死了好,还是活着好!”
  细碎的白花,在她曳地的艳红衣摆上,铺了薄薄的一层雪花,微微寒凉,她清瘦的身子抖了抖,淡笑道,“奴婢只觉得有点冷!”
  闻言,愣了愣,轻然脱下外袍,披在她清瘦的肩上,柔声,“有没有好些!”
  蓝袍如月落下柔和的光,袍袖流云开出暖花朵朵,她却微微摇头,缩了缩肩膀,喃喃说,“还是冷!”
  一瞬不瞬的望着她,眉梢忽而愉悦的扬起,只将她搂入怀里,笑道,“那这样好些了么?”
  嘴角荡开点点涟漪,却没有说话,只是乖巧倚在他宽广肩头,鼻尖,满满的是深谷的幽香。
  “你看,还是活着好,活着会有感觉,晓得哭,晓得笑,晓得痛,晓得热,晓得冷,晓得耍无赖,晓得将别人当作取暖炉子!……你说是不是?”
  脸颊微侧,于他肩头稍稍寻了个舒适的位置,似漫不经心的一语,“冷!”
  双目微阖,任他温软指腹,暖羽流连在自己的脸颊,耳边,他轻笑漫漫,恍如戏言的话,却如酒香醇,魅惑醉人,“不急的,反正日子还久,时间还长,不如……让少爷我用一辈子来温暖你,可好?”
  知不知道,你,终归不过是一个脑地迷糊、武功极差、却又自以为是的傻丫头!
  若,那么一天,你当真要走,我也不会让你走!
  若,我不在你身边,还有谁来保护你么?
  身侧,那花树,碎小白花,扬扬飞舞。
  天边,那云霞,琉璃如梦,缠绵悱恻。
  她痴痴颤颤的笑了,一辈子是……多久?
  倒不如,牢牢记得,此时此刻,这一分,这一秒,这样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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