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园》第2/74页



因为我的原因,虽然财力相当,早已自成一方霸主,但庄恒在父亲和韩毅仁面前一直持晚辈礼;也和大哥他们以平辈礼节相交。

父亲是真有些显老了,满头的银发,瘦长的身形,跟站在一边的大哥施逸辉形成鲜明的对比。开句玩笑,如果以肚子大小论身家,我大哥怕是雄冠香江了。我从小就说,他是典型的好逸恶劳,好吃懒做。倒是庄恒不知为何每次对大哥,就像如临大敌一般,从来没有半分的小觑,连那笑中夹杂的都是几分谨慎。

韩毅仁世伯算是从小看我长大的长辈了。记得小时候,父母之间开玩笑,总爱将我和韩世伯的长子韩栎斌配在一起。记忆中的栎斌总是那么苍白,温柔的冲我笑,陪着我学琴,陪着我练舞,由着我嬉笑打闹。然而,就在我懵懵懂懂还不明白情为何物的时候,他走了。永远的走了。突发性心脏病。他甚至没有等到我告诉他一声,我喜欢他,就这么一声招呼也不打的走了。留给我原本明亮的童年时代一个惨淡的结束。好像就是从那时候开始,我立志当一个医生,当一个可以救人的人。

一晃都将近三十多年的事情了。父亲跟韩伯伯都已然英雄暮年,我们这一辈也早已站在时代浪潮上呼风唤雨了,甚至连我们的孩子再过几年都可以成家立室,独挡一面了。这怎能不让人惆怅万千,感慨万千呢。

我含笑而立,静静的听庄恒和他们闲谈。这些男人,聚在一起,谈得最多的除了生意就是香车美女。每一届各种各样的小姐还没选之前,资料倒是早早的就已被送到这些人案前了。庄楠有一次到施氏去,回来就说在他舅舅办公室看到了多少的美女资料。当时庄恒就在一边促狭的笑着,我狠瞪他一眼,悻悻地说,天下乌鸦一般黑。

正百无聊赖间,看到远处穆怡冲我眨着眼,遥遥举杯,笑得开怀。我低声跟庄恒交代了一声,再向韩氏夫妇和我的父兄道了声“失陪”,便向她走去。

“庄太太,大驾光临,半岛添辉阿。”她调侃着道。

什么话?!这女人,简直三天不打,上房揭瓦。我一边大大的摇头,一边大肆的打量这位新晋的新闻局高层。只见她只穿着一身简单的白锻锦绣小鱼尾袭地长裙,银色系列的手链,手袋和银色高跟鞋完美点睛,搭配她的黑色直长发和轮廓分明的五官,传达出极致的个人气息。

“你看什么呢?”她有些奇怪。

“如此尤物,我见犹怜阿。”我大大的笑叹。

毫不意外的,看她瞬间红了脸,手作势就要来掐我的腰。我轻轻闪过。拉了她的手,往一边走去。

穆怡是我的死党,从大学时候一直到现在,认识20多年了。她是看着庄宇庄楠出生的。说来好笑,她学新闻我学医,八竿子打不着的两个行当;她热情如火我则沉静如水,水火不相容的两种性格;她家势普通我则贵为施家嫡女,在我们那个年代又是所谓的门不当户不对。恐怕唯一相称的就是容貌长相了吧。

我从小就是施家最耀眼的公主,那耀眼是绝非施蕴晴可以比的。服侍了母亲一辈子的老佣人阿福是这样说的:“二小姐何止差了大小姐几个等级,那差的事是气质,是整副的身家背景。”福姨一直对那个正正经经经过母亲允许给母亲奉过茶,磕了头进了施家门的女人耿耿于怀。每当我喊那个女人一声容姨的时候,福姨就会收起对我的笑脸,仿佛我干了什么背叛正义,大逆不道的事情一样。我总是又好气又好笑,暗自腹诽,母亲都不在乎了,您又气个什么劲儿啊。可心里却始终为福姨对母亲的这份儿心感动着。福姨说我比施蕴晴漂亮几个等级,这话里肯定有着几分的夸张和护短。父亲的那位二房,可是当年上海滩有名的交际花,为了避战才到了香港,又在这灯红酒绿的香江插上了一面花国旌旗。几经铺排,引得我财大气粗的父亲做了入幕之宾,没过多久就传出怀上了施家骨肉。于是堂而皇之的约见施道林夫人----我母亲,摊牌,入门。这其中的手段实实不足为外人道矣。有这样一位花国之魁为母,想见得施蕴晴也可算得是美人一个了。当然,我比她,有过之而无不及。而穆怡呢,除却标治的五官不谈,光那一身慑人的气势,散发的活力,和我并肩往那一站,半点不输给我。

就这样的两个人,撞在了一起,拴在了一起,整整的二十多年阿。

这么多年来,多少那起所谓的豪门贵妇整天有意无意的在我面前说三道四。言语之间皆是指责穆怡的。流言碎语是种类繁多,层出不穷的,然,中心论点只有一个------穆怡还未婚,如今能爬上新闻局的高管阶层,不知道背后向多少男人屈意承欢过了。这个年头啊,女人一旦干出个什么名堂来,那就一定会被暗示成放条身子出来走江湖的。我为之气结,又不好动怒,只得向那个每次都说得唾沫横飞的马议员夫人闲闲的答,“如今真是荒唐,何止是这些有本事的女人被人说得乱七八糟,就连那些吃着闲饭的,都动辄被人说是养着“小儿子”的----”,果然,场面冷掉一片。我清楚地看到那位马夫人连同身边的张太王太的脸上都开始青一块紫一块,尴尬的讪笑。开玩笑,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都是活在众目睽睽之下的人,再怎么小心,又能怎么保密。再加上香港的狗仔队绝对的专业敬业,堪称“鞠躬尽瘁,九死而犹未悔”。穆怡又是吃新闻这碗饭的,托她的福,我也渐渐知晓了几分这些平时跟在丈夫身边表面看似有头有脸的名媛,背后做得那些见不得光的事。

后来我邀功似的转述给穆怡听,看看我是怎么帮她出半口恶气的。她大小姐可好,半分没有感动,居然瞪着她一双清澈的美目,给我说:“庄太太你是不是越活越回去了?这种事都能动气。风里来浪里去十几年了,还在乎这几句闲话?料到的啦。我看我就适合穿那些露背装,免得被背后的冷箭弄脏了衣服还要费功夫去换,多麻烦是不------”

记得当时她的话还没完,就自顾在那里笑得前仰后合的,然后,泪,流满面。我握了她的手,说不出话来。我知道,她走到今天这一步,不是不辛苦,不是不辛酸的。

穆怡是真的爱新闻,从少年时就怀着满腔的热情,见天的跟我谈什么民主自由,谈新闻自由,谈无冕之王们肩头的重责大任。随着入世渐深,见了太多,碰了太多,懂了太多。如今已无法说自己不曾随波逐流,只能说自己不曾同流合污便是了

至于感情,越是刚强聪明的女人,在感情上就越容易固步自封。我知道穆怡的心十几年来都在一个男人身上,而那个男人却始终没有给她一个交代。我曾经问穆怡,“这个恋的太苦了,换一个不行吗?”

她静了很久,才幽幽的答,“试过了,你不知道,一觉醒来,看着身边不是他的男人,只觉得恶心,噩梦连连。兜兜转转,最终还是乖乖的回到他身边。”

我无语,到底谁是谁的噩梦,谁又是谁的宿命,我自己都还是一片茫然苦涩。罢罢罢,饮鸩止渴,到毒发时再说吧。

第4章

正胡思乱想着,前面一阵小小的骚动。我抬头,恩,是黎隆源夫妇到了。我迅速的瞥一眼穆怡,似乎平静无波嘛。可惜啊,她手中差点断不稳的水晶杯白白露了馅。也许这世上每个女人都会有一个命中的煞星,躲不开,逃不掉。就像庄恒之于我,而黎隆源之于董穆怡。

远远看见他自往庄恒那边走去。我略略扶了扶穆怡,她冲我自嘲的一笑,摇了摇头示意自己没事,又努了努嘴角,要我回庄恒身边去。我拍了拍她的手,一切尽在不言中了。是啊,黎隆源到了,我怎么说也要去打个招呼的。

说起黎隆源,这个人跟庄家实在是不用算盘都能算得清的亲戚。庄恒的姐姐庄绮就是黎隆源第一任妻子。可惜结婚还不到十年,庄绮就过世了。端的是红颜薄命。然后黎隆源娶进了现在身边的这位太座-----黎劳长安。由于混着英国的血统,这中文名不知是谁给译过来的,我曾微微鄙视过那个翻译的人。什么长安,我还洛阳呢。

劳家是正而八经的亲英派。在九七之前,香港还插着米字旗的时候,很是威风凛凛。估计在当时局势不明的清况下,黎隆源匆匆把这劳家大小姐娶进门也十有八九是看中了这层关系。毕竟是有欧洲体格的女人,站在黎隆源身边都把他给衬得瘦小了。单论行头而言,黎夫人这一身绝对是贵重无比的。淡绿色的长裙,翩翩的后摆和下身的流苏,多好的一件衣服。可惜这穿的人有点不对了。且不说半老徐娘之姿配个淡绿之色怪怪的,就说那些零七八碎的前缀,使得她本来就过分丰腴的身材更显紧箍,结果倒成了不折不扣的肉粽。再加上这位黎夫人有意无意伸出的手上,五个指头有四个都套上了巨型钻戒,直晃的人心里烦躁。

“ 黎生,黎太。”我努力让抽搐的嘴角恢复正常,走近前去打招呼。其实黎隆源我很熟,不是因为庄恒的关系,而是我们算是不折不扣的世交了。

大概三十年前的香港吧,能算得上大家族的就是黎家,韩家和施家。并没有庄家的一席之地的。庄恒和乃姐庄绮祖籍是山东的。幼时随父亲庄启明到了香港。当年的庄绮艳惊香江。我至今都还能想起她穿着一身旗袍,婀娜娉婷的朝我走来,展颜一笑,直直让满园的花都失了色彩。庄绮算得上是一个传奇。谁不知道,当时福云门的庄大姑娘每天惹得多少豪门贵公子挣破了头,只为一睹芳容。旧时的酒家姑娘们,是真正卖艺不卖身的。喝酒可以,陪觉免谈。除非你正儿八经的拿一纸婚书明媒正娶。不像现在,那起五花八门的小明星们一个说的比一个清白纯洁,背后呢?自不待言了。这是后话了。

总之当年黎大少爷三书六聘,席开百台;庄大姑娘洗褪铅华,嫁作黎家妇的场景多少年后都有人依然津津乐道。庄绮既然嫁入黎家,庄恒自然免不了跟着黎隆源在黎氏行走。所以人家说庄恒出身于黎氏也是真的,只不过庄恒势力渐大,敢说这话的人越来越少终止大家都闭口不提罢了。反正对后来庄恒怎么反出黎家自立门户,外人看来至今仍是一个谜。

“蕴茹,好久不见了。”黎隆源的声音打断我的思绪。“庄楠呢?不是放假了,怎么没带他一起来吗?”

“他去见同学了,哪里耐烦跟着我们啊。”我回道。

“呵呵,小孩子嘛,都这样。不过庄家未来的接班人,这么贪玩可不行。他快毕业了吧?”大哥的声音插过来,平白的刺耳。

我微微皱了皱眉不答话,只是笑。我这个哥哥,对庄楠有着超乎寻常的关注。我知道他在想什么。父亲一直不肯正式放手让大哥接掌施氏,他这太子爷的身份已经担了太久。外界早有纷纷议论,说是施家的这场夺嫡大战鹿死谁手还不甚明了。小弟施逸华和容姨所出的施逸荻在施家企业也同时担着日益重要的职位。再加上父亲前几年有一次竟说了一句,施家的家业,大不了我交给蕴茹便是。于是乎,无辜的我就被莫名其妙的卷入了这场所谓的豪门争夺战。由于大家都知道我从医,转而从商的机率微乎其微。再加上婚后的我,被人提起时多数都是因为我庄恒夫人的身份,施家小姐的名头倒是鲜少有人忆及。于是矛头居然指向了庄楠。还有自诩为精通豪门内幕的人,放出消息说,庄楠将会在20年内同时继承庄施两家产业,一统香江。从那时起,大哥开始对楠儿产生了莫大的兴趣。对于这场闹剧,我嗤之以鼻,庄恒不置可否。最直接的后果就是,当时正在面临升高中的儿子,本来还在犹豫是先留港3年再出国读大学,还是直接出去深造。蓦然间置身于漩涡的中央,天天被人追着采访偷拍,不胜其烦。毅然决定立刻出国。半大点的孩子,当时半真半假的跟我和他父亲说,就算要当箭靶,也等他先清静个几年,过过人的生活,好好感受感受人生的乐趣再说。我和庄恒实在是无言以对。

环顾四周,我们这四家都到了,宴会怕是真的要开始了吧。果然,八时二十五分,特首伴着澳门经济司长走了进来。双方的高官不到正点是不会出现的。仿佛谁要是比谁先来就会失了面子,丢了整个特别行政区的脸一般。但谁又都不会迟到,否则光解释不守时的人品诚信问题就足以弄得你一个头两个大。

接下来便又是一番相互寒暄,觥筹交错间,怕不只千万百万的买卖就此尘埃落定。怎能不宾主尽欢,皆大欢喜?难怪人们常说,经济的发展都是吃出来的。不是没有道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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