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该》第71/91页


  “楼上你爸爸书房里,小家伙今天很不高兴哦!早上他还没睡醒的时候就被妈妈送过来了,他妈急匆匆的走掉,他一个人在门口站了好久。中饭和午饭都只吃了一碗饭。”容磊妈妈心疼的说。
  
  容易活动量大、食量更大,只吃一碗饭的话,确实说明小家伙“很不高兴”了。
  容磊放下包和大衣,上楼去找他。
  
  书房里点着檀香,香气宁神。
  容磊爸爸在看书,容易站在大书桌前的一张小凳子上,小腰杆挺的笔直,正绷着脸一本正经的练大字。
  
  见容磊开门进来,容磊爸爸放下书微笑打招呼:“容磊回来了。”
  
  容磊点头叫人。容磊爸爸颇为得意的指指孙子,“你来看,你儿子的毛笔字写的真是好!哪里像是国外长大的孩子。比你小时候强多了!你和容岩的字就是到现在了也都不到火候。”
  
  容磊妈妈送糖水上来,正好听见这段话,“那是因为明珠教的也好,什么都没给他落下。况且我们容易聪明,能文能武,当然比他爸爸小时候厉害多了!”她对于顾明珠这个媳妇是喜欢到了心坎里。
  
  容磊过去看,小家伙临的是白居易的《长恨歌》,虽然没有父亲夸赞的那么神,倒也真是一笔一划学的很像。
  再往下看,他忍俊不禁,原帖里白居易写的几个错别字上涂了黑圈圈,容易竟然也有样学样的临下来了。
  
  容易一整天都郁闷着,刚听爷爷奶奶夸他暗自高兴了一点点。这会儿见爸爸不夸他,反而一直笑,他又生气了。
  
  “我不要写了。”小家伙重重把笔搁下。小嘴扁着,一副小别扭的模样。
  
  容磊摸摸他的小脑袋,“不写就不写了,跟爸爸出去散散步好不好?”
  
  容易挑眉看看爸爸,正要点头时,忽然看到了奶奶手里的甜汤,顿时两眼放光,表情犹豫起来。
  容磊妈妈连忙说:“奶奶给你留着,等你散步回来热一下吃。”
  
  容易伸出两根短短肥肥的手指比划,“那我要喝、两碗!”
  
  “知道啦!”容磊妈妈笑起来,“哦你们等一下,外面降温了,我去给孩子拿件衣服加上。”
  
  不多时父子俩开了大宅门上的小门,走了出去。外面果然很冷,好在此时白天的大风已经停下了,空气很静很干净。
  月色如洗,照的沉静的天地间一片安好之色。
  
  出了容宅的门,有一段一千米的私路,通往外间的马路。私路两旁是半人高的铁制栅栏,栅栏里面种着高大的梧桐,此时黄叶飘零,光秃秃的树丫倔强的指向天空,月光从天上洒下来,地上横七竖八的都是树干和栅栏的影。
  
  容易被包成一只小汤圆,由容磊牵着慢慢的走着。
  周围很静,偶尔有树叶被踩到的细微声响。
  容磊用英文低声的和儿子说着话。容易很享受这样的独处时光,没有多久就忘记了出门时自己还在生气,叽叽喳喳的说起话来。
  
  “住在美国的时候,我的邻居妮妮也没有爸爸。她的妈妈告诉她,她爸爸出差去了外太空,但是我们都知道其实妮妮的爸爸去世了。所以,我妈妈说你去了很远的地方工作时,我以为你也去世了。但是我怕妈妈伤心,所以我一直装作相信她的话。”容易的声音很清脆,在一世界的月华里,更显得童真可贵。
  
  容磊心中升腾起一种别样的感动。
  延续,生命以及爱的延续,那是一件多么美妙的事情啊――从此有人在你身边长大,你将看着他重复你生长的足迹,一点点长成另一个你,更为挺拔,更为优异。
  
  “你做得对。容易,你是我见过最勇敢最善良的小男孩。”容磊温声说,握紧了儿子的手,“爸爸不在妈妈身边的这五年,是你一直保护着妈妈,谢谢你。”
  
  爸爸的致谢很认真。容易有些小害羞,抬头笑了笑,又低头去踢地上的小石子。
  
  “妈妈是女孩子,所以她不像容易这么勇敢坚强。很多时候她会因为一些其他的事情伤心烦恼,这种时候她可能会忽略了容易,但是容易不能为了这个生妈妈的气。绅士是不能生气的,尤其是对女孩子。”容磊站定,蹲下来很认真的看着儿子的眼睛说,“容易,你记住,不管女孩子做了多过分的事情,你最多不睬她,转身走掉,老死不相往来,但是不能伤害她,不管是身体或者是精神上的。还有,暴力是一个问题的解决方法里最烂的那个,不要总想着挥拳头,要多动你聪明的小脑袋。”
  
  “……我以后一定不和施王打架了!别的女孩子也不。”
  
  “乖!”
  
  “可是……我还是不要娶她做老婆哦!”
  
  容磊一阵默,然后大笑。宁静的夜里,爽朗的笑声传出去老远。
  
  听爸爸笑了,容易也笑了。小男孩歪头想了想,又回到刚才的话题,“爸爸,你怎么知道我今天一直在生妈妈的气呢?”
  
  容磊伸手拍拍他的小脑袋,“中文里有个成语叫做‘将心比心’,因为爸爸也常常生妈妈的气,所以爸爸看得出来容易生气了。”
  
  “哦――”容易抓住了爸爸话里的小尾巴,得意的拖长音调,“我妈妈可是漂亮女生哦!爸爸生女孩子的气,爸爸不是绅士!”
  
  容磊笑着蹲下来整理儿子的衣领,拍拍他的小肩膀,叹了口气说:“等再过二十年你就会知道,在这个世界上,有一个女人是不需要你对她绅士的,她就像另一个你自己,悲欢与共,生死相同。妈妈对爸爸来说,是唯一一个这样的女人。容易,感情有很多种,这种叫做 爱情。”
  
  容易半懂不懂,觉得很新奇。
  这是他幼小人生里的第一次,有一个男人把小小的他,当做平等的男人来对话。他懵懂的心灵第一次有了作为一个男人的高大感。
  
  很多年之后的后来,当容易终于长成了一个成熟男人时,每每回想起这个月光充盈的夜晚,父亲高大的身影和循循的话语,都仍旧让他觉得,浑身的血液里充满了仰望榜样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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