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后将军》第51/178页


  她微微皱眉,倒是真的认真起来。
  二人纵马穿梭于山林之间,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慢慢地离禁军远了。王允昭等人也并没有跟上。
  左苍狼一箭射倒一头獐子,再一转身,见慕容炎跟在她身后。目光相触,左苍狼不由就飞快地别开视线。没有人说话,气氛突然变得尴尬。她策马前行,耳朵却不由自主地留意他的马蹄声。
  慕容炎下了马,在一滩浅草覆盖的清潭中洗手,说:“慢点,小心腿。断腿的将军我可不要。”左苍狼翻身下马,却没有过来,慕容炎擦拭了脸手,问:“你离我那么远干嘛?我吃人啊?过来。”
  她终于缓缓走近,慕容炎抬手,用绞湿的丝绢擦拭她的额间的汗与灰尘。冰凉的触感,左苍狼冷不住退了一步。慕容炎缓缓将她的脸擦干净,说:“躲什么躲,花猫一样。”
  左苍狼于是站住没有动,草木无声,只有雁过长空。他靠得那样近,近得她可以看清他双瞳之中自己的轮廓。慕容炎说:“我知道,你想当作一切都没有发生过。可是你看看你,看看我们之间现在的样子,阿左,有些事做了就是做了,就算装作若无其事,又有什么用?”
  左苍狼在颤抖,可除了装作若无其事,我又能干什么呢?她说:“那一年唱经楼前,姜姑娘约陛下前去相见。陛下说,她可以不来,你却不能不等。陛下一路走到今天,却仍愿力排众议,立姜姑娘为后。陛下对姜姑娘的情义,是微臣憧憬一生的梦。”
  慕容炎怔住,左苍狼说:“天下女儿,谁不愿得如陛下这般的有情郎,朝生夕死,一生相守?我明白陛下的意思,陛下是想提点微臣不计名份,往来皆可避人耳目。可是陛下,微臣从来都不计较名份,亦不认为自己应该为谁守节。微臣只是不愿,让自己成为陛下和姜姑娘之间,唯一的污点。微臣亦不能,亲手去玷污自己梦想,戏辱自己的神佛。”
  她眼中终于带了泪,却缓缓退后,跪地一拜,说:“微臣愿倾尽所有,助陛下得获所爱、所想、所念、所盼,一切所有。”
  慕容炎居高临下,有片刻沉默,许久之后,他伸手扶起她,右手用力,将她按在自己肩头,说:“傻孩子……”右手轻轻揉了揉她的头发,又轻声说了句:“傻孩子。”
  猎场营地,姜碧兰只觉得乏。身边只有一个叫尾竹的丫头跟着她。都是她以前在姜家用惯的人,如今见她头昏,尾竹说:“小姐先歇着,我这就去找太医!”
  姜碧兰点点头,不仅头昏乏力,胃里更是一阵一阵地翻腾欲呕。她捂着嘴想吐,却什么也没吐出来。尾竹想走,突然又想到什么,转回身问:“小姐,您……您月信多久没来了?”
  姜碧兰一怔,问:“你问这个干什么?”
  尾竹急了,小声说:“小姐!您不会是……”
  姜碧兰一惊,似乎想起什么,顿时脸色煞白,说:“我月信……确有两个多月没来了。”
  尾竹说:“那咱们不能请太医,小姐先忍一忍,晚上我去请夫人入宫。让夫人给拿个主意。”
  姜碧兰心中不安,也不等慕容炎回来,急急便令封平派人送她回宫。封平知道慕容炎待她非比寻常,不敢怠慢,立刻分出一部分禁军,将她送回宫中。
  尾竹立刻就去请郑氏,如今姜家虽然仍无人入朝为官,但是慕容炎怕姜碧兰宫中不安,特许了其母郑氏可以经常入宫探望。
  郑氏在家本就如热锅上的蚂蚁,一直在等丈夫的消息。如今得尾竹派人传信,立刻就进了宫。
  姜碧兰躺在床上,脸色是不好,郑氏虽不通医理,但毕竟生养过四个儿女,这时候只是问了下症状,便连道不好。一时之间又是怒骂废太子无能,又是焦急当下。
  姜碧兰眼看封后在即,此时若传出怀孕之事,姜家岂非是鸡飞蛋打一场空?
  郑氏额头全是汗,颤抖着问:“这么看起来,孩子才两个多月。你跟陛下几时同的房?说不定来得及……”
  姜碧兰脸色惨白:“他……他……我和他根本就没有过。”郑氏真是恨铁不成钢:“你回宫也这么多日子了,怎么就不多上点心!”
  姜碧兰已经慌了,说:“我留过,可是他好像一回来就很忙的样子。这种事,我又怎么能……”
  郑氏到底是母亲,说:“好了,事已至此,得赶紧想办法才行。”姜碧兰握着她的手,手心全是汗:“娘,他……他会要我的孩子吗?”
  郑氏用看傻子的眼神看她:“我的儿啊,他现在是燕王!你怀着废太子的孩子,而且你还想成为王后!你的孩子会是他的嫡长子!那极可能是将来的太子!你说他会不会留下这个孩子?!”
  姜碧兰双唇颤抖:“可是我嫁给太子哥哥,他是知道的!他既然知道……也许……”
  郑氏推开她:“不论如何,必须先回府住几天。”
  姜碧兰问:“能住到……我生下孩子之后吗?”
  郑氏气得一个字说不出,转身走了。
  傍晚,慕容炎回到宫里,王允昭替他换衣服的时候,发现他袖中一张白丝绢还湿着,不由说:“陛下,这样湿的东西,怎可直接放入袖中?您现在是根骨强健,若到了些年龄……”
  他虽是下人,然而终究是自小将慕容炎带大的人。有时候对他说话,还是免不了带些长者的关心意味。慕容炎也是一怔,那丝绢,左苍狼也用过。他竟然并未觉得如何,随手揣入了袖中。
  原来当时,当那个傻孩子一脸郑重地说“微臣愿倾尽所有,助陛下得获所爱、所想、所念、所盼,一切所有”的时候,他也走神了么?
  他微顿,却再未深究,只是问:“兰儿提早回宫,可是身体有恙?有什么找太医看过?”
  王允昭躬身道:“回陛下,方才回宫时老奴已经命太医过去了,不过听说是姜姑娘只是乏了,正在歇息,太医也没有见到面。”
  慕容炎点点头:“走,过去看看。”
  栖凤宫,慕容炎过来的时候已是初更时分。姜碧兰和郑氏赶到门口迎接,正要跪下,慕容炎说:“免了。”一手扶起姜碧兰,转而对郑氏说:“姜家旧宅,孤王一直命人妥善照管,只是到底事务繁多,未能亲为。夫人归家这些日子,可还习惯?”
  郑氏赶紧说:“回陛下,府中一切都好。就连家仆马匹都无一缺失。小妇人和老爷每每提及此事,无不感念陛下皇恩浩荡。”
  慕容炎点头,郑氏趁机说:“陛下,小妇人家中父母皆已年迈,如今思念兰儿。小妇人可否斗胆,请陛下恩准兰儿回家住几天?”
  慕容炎说:“兰儿在宫里住了这么久,思念家人也是人之常情。如此,你便同母亲回去住几天吧。”
  姜碧兰下跪谢恩,慕容炎也未留在栖凤宫用饭,只是说免得扰了她们母女团聚。
  从栖凤宫出来,王允昭小声说:“按理来说,姜大人应该是极力赞同姜姑娘住在宫中的,为何才不过几日,又想要将人接回去呢?”
  慕容炎看了他一眼,说:“你最近话有点多。”
  王允昭赶紧掌了一下自己的嘴:“老奴在陛下面前,总是想到什么说什么。”
  慕容炎说:“姜散宜做事有他的分寸,不必理会。”
  姜碧兰跟着郑氏回家,郑氏跟姜散宜说了这事。姜散宜问:“这件事除了你,还有谁知道?”
  姜碧兰说:“没有别人了,只有我的贴身丫头尾竹。”
  姜散宜转而对郑氏说:“尾竹也回来了吗?”郑氏点头,姜碧兰都回来了,她一个人难道还留在宫里吗?姜散宜说:“让她过来照顾兰儿,到兰儿身体痊愈为止。另外,不要让她再接触任何人。”
  郑氏点头,姜碧兰问:“爹,那我的孩子呢?”姜散宜只丢下两个字:“打掉!”
  姜碧兰呆住,双泪垂落:“爹,这是您的外孙。”
  姜散宜握住她的肩,轻声说:“兰儿,现在全家人的性命都系在你一人身上!你可知这个孩子会给我们姜府带来灭门之灾?!”
  姜碧兰摇头:“爹,他也是慕容家的骨血。”
  姜散宜终于耐性耗尽:“闭嘴!这就是个孽障!你以为慕容炎会咽得下这口气吗?”
  姜碧兰哭喊:“我可以去问他!他若咽不下这口气,不要娶我就是了!这是我的错吗?嫁给太子哥哥是我的错吗?是你们逼我,我做错了什么?!”
  姜散宜大怒:“闭嘴!你还嫌不够丢人?!非要闹得整个府里人尽皆知不成?!”
  姜碧兰转头跑出去,姜散宜上前几步捉住她的胳膊,将她拖回她的闺房,用力扔在床上:“男人就算再爱你,也不会不在意这种事!你留着这个孩子,就是在他眼里心中留下一根刺!就算他碍于情面答应此事,以后你让慕容炎跟孩子如何相处?!你今日不懂,但日后你会感激我!你会明白父亲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好!”
  姜碧兰挣扎:“让我嫁给太子是为了我好吗?”
  姜散宜怒吼:“那是因为你和太子先有了苟且之事!!”
  姜碧兰痛哭:“是你们下药,你们卑鄙、无耻!”
  姜散宜不想再说下去,令郑氏秘密找了个大夫,熬药。姜碧兰无论如何也不肯喝,闹得厉害了,姜散宜将她从床上拖起来,一脚踹在她肚子上。
  姜碧兰顿时捂着肚子倒在地上,面色惨白。郑氏惊叫一声:“兰儿!”
  姜碧兰捂着肚子蜷宿到墙角,目光惊恐而绝望。
  姜散宜拖起郑氏,怒喝:“你自己想清楚!”一起出去,关门。
  姜碧兰坐了好一阵,身上才渐渐流出血来。她伸手一摸,血沾了一手。痛,剧痛。
  她放声大哭,爬到门口,开门,发现门已上锁。
  这不是真的,这一定是梦,是个最可怕的梦。她拍门:“爹爹、娘!”
  带血的手印一下一下印在雕花的木门上,她疯狂地哭喊。
  不,这不是梦。这是真的。
  她哭,撕心裂肺。
  姜散宜当然没有关她多久,不一会儿已经有老妈子进去伺候。姜碧兰双唇微张,呆滞着看着她们。郑氏坐在床边,端了药喂她:“兰儿,别记恨你父亲。我们都是为了你好。他……你看看这些日子,他的头发,已经白了大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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