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后将军》第85/178页


  左苍狼这才略略松了一口气,她真的不想入宫。这时候便跟着王允昭往前走,然而前路却非常熟悉。
  左苍狼怔住,慕容炎赐给她的,是他以前还是潜翼君时的旧宅。
  旧宅未曾荒废,亭台楼阁、奇石珍木俱都如旧时。左苍狼缓缓踏进去,想起当年第一次踏入府门。
  时光无声,转眼已是五年有余。
  左苍狼缓缓踏入中庭,王允昭亦步亦趋地跟在她身后,问:“违制的地方已经拆除,将军看看还有哪里需要改动的?老奴这便吩咐他们动工了。”
  左苍狼说:“总管费心了。如果我觉得这样就很好,不必再麻烦了。”
  她走到以前居住的小楼,里面那片野蔷薇还在。时候尚早,新绿未及,左苍狼的目光却慢慢变得柔和。她走到那片野蔷薇覆盖的旧墙前,伸出手,轻轻触摸那片枯藤。
  王允昭说:“知道将军喜欢这花藤,是以一直留着没动。”
  左苍狼说:“其实于我而言,只要有这一方小院,一片藤花即可。”
  王允昭点点头,说:“那老奴便就此交差了,将军若是想起什么,日后扩建也不迟。”
  左苍狼向他一躬身,王允昭也欠了欠身,转身回了宫。
  燕王宫里,彰文殿。慕容炎很少到这里,当年容婕妤的居住。容婕妤死后,这里一直没有其他妃嫔入住。宫室封闭,阴暗幽深。慕容炎登基之后,这里一直有宫人定期打扫,栏台画栋也都重新漆砌一新。
  此时墙上还挂着容婕妤的画像,美人执团扇,珠围翠绕,浅笑盈盈。慕容炎站在画像前,目光冷淡――如今,你如愿以偿,终于得到了那个位置,然而你可又满意?
  王允昭进来,见到他盯着容婕妤的画像,赶紧施礼:“陛下,已经带左将军过去了。”
  慕容炎回过神来,点头,说:“孤思来想去,整个晋阳城,她估计也就愿意住在那里了。”
  王允昭说:“将军倒是真喜欢那院子,看到那片野蔷薇,整个人眼神都亮了。”
  慕容炎微笑,说:“这性子倒也怪,万般珍木都不爱,唯独喜欢杂花野藤。”他转头问王允昭,“野蔷薇,此藤另有深意吗?”
  王允昭也有些为难,说:“这……老奴还真是没有听说过。要不,问问宫中老花匠?”
  慕容炎摇头:“罢了,任由她去吧。”  正说着话,突然外面有人来报:“陛下!王后娘娘方才在栖凤宫突然晕倒了!”
  慕容炎一怔,沉声道:“怎么回事?可有宣太医?”
  宫人赶紧说:“回陛下,太医令海大人已经过去了。”慕容炎快步行出彰文殿,王允昭小跑着跟在他身后。
  栖凤宫里正乱成一团,宫女进进出出,海蕴正在给姜碧兰诊脉。慕容炎进到内殿,站在他身后,海蕴赶紧行礼:“微臣参见陛下!”
  慕容炎挥挥手:“免礼。王后怎么样了?”
  海蕴一脸喜色,说:“恭喜陛下,贺喜陛下!娘娘这是有喜了!”
  慕容炎闻言,眉头倒是慢慢舒展开来,周围的宫女们也都跪下,齐声贺喜。慕容炎说:“都起来吧,通通有赏。”
  诸人谢恩,他又转向海蕴,问:“此事确实是大喜事,孤自登基以来,一直膝下无子。此乃孤的第一个孩子,你等须好生照料,不可有失。”
  海蕴再度跪拜,说:“陛下请放心,娘娘虽然身子弱,但是胎象极稳。只要好生将养,定然会平安诞下龙子。”
  慕容炎上前几步,坐到榻边,握了姜碧兰的手。见她玉手微凉,不由捂了捂,说:“既然如此,王后的胎就由你全权照料。旁的事,你都放一放,交给其他太医去做。”
  海蕴再拜:“此乃微臣三生之幸,微臣一定尽心尽力。”
  姜碧兰怀孕的事,就这么在朝里朝外传扬开来。朝中诸臣俱都向姜散宜道喜,姜散宜也是真的欣喜,只要姜碧兰诞下皇长子,地位就稳了一半。以目前慕容炎对她的宠爱程度,这位皇长子一定会被立为太子。
  左苍狼哪怕是再有能耐,她毕竟碍着温砌夫人这层关系,威胁不到后宫。
  朝野庆贺之时,慕容炎在宫中设宴。
  彼时正是二月底,宫里桃花次第盛开,姜碧兰穿了一身正红的宫装,天姿国色,当真是人比花娇,黯淡了桃花林。诸臣无不称赞其风姿,姜碧兰也心情不错,说:“陛下,臣妾知道诸位大人俱都是才华横溢。如今桃花似锦,又逢喜庆之事,何不游林作赋,以助雅兴?”
  慕容炎当然不会拒绝,说:“王后既然都开了口,诸位大人就别推辞了吧?”
  大家那还有什么话好说的,当然纷纷献诗。有人咏桃花的,有人借春之盛景咏天下太平的。
  慕容炎与姜碧兰并肩行在桃林里,听群臣作赋,溢美赞美颂扬之词。落花盈人衣,一双璧人如从诗画中来。
  左苍狼跟在慕容炎和姜碧兰身后,如今朝中没有太尉,武官职位最高的就是她。她不作赋,大家也没人催她。谁都知道她那点墨水,为了维护大燕武将的颜面,还是别拿出来丢人了。
  未几,姜碧兰却突然转身,说:“诸位大人们都有诗作了,左将军不来一首吗?”
  左苍狼恭敬地欠了欠身:“微臣乃武人,胸无点墨,实在不能成诗。请娘娘降罪。”
  姜碧兰微笑,说:“本宫不过这么一说,倒让将军当真了。将军保家卫国,不擅词作也是常理。”说罢,她转身向前走,左苍狼埋头跟上。周围大臣们说说笑笑,倒是十分热闹。
  慕容炎听见姜碧兰跟左苍狼说话,他知道姜碧兰要使小性子,但是这种场合,她也做不出什么事。索性加快几步,行到前方陶然亭。
  姜碧兰快步跟上,左苍狼跟在她身后,自然也加快了步伐。然而冷不防,姜碧兰突然站住,左苍狼猝不及防,不小心踩着她华丽的裙裾。姜碧兰惊叫了一声,整个人向前倒下去。左苍狼手疾眼快,瞬间抱住她,倒地时一个旋转,姜碧兰整个扑在她身上。
  她出手护住姜碧兰的腹部,正轻吁一口气,姜碧兰眉眼之间却现了几分痛苦的神色。左苍狼视线缓缓下移,看见她的血,渐渐地染红了正红的宫装。
  这……这是怎么回事?
  她吃了一惊,旁边却已然有人大叫起来:“不好了,娘娘见红了!!”
  群臣大乱,倏忽之间,又有人大声喊传太医。慕容炎快步赶过来,姜碧兰扑到他怀里,双手紧紧握住他的衣襟:“陛下,我们的孩子……”
  话说到这里,再无声音。慕容炎抱起她,几乎是冲出桃林。
  左苍狼茫然地跟上去,栖凤宫早已经大乱。一盆一盆的热水端进去,再端进来的时候已被血染得通红。等过了很久,太医海蕴从里面出来,跪下:“陛下!”
  慕容炎面色铁青:“到底怎么回事?”
  海蕴说:“回陛下,娘娘……娘娘小产了!”
  慕容炎环视众人,目光落在左苍狼身上。左苍狼跪下:“这不可能……”她明明接住了她,怎么可能小产?
  海蕴说:“陛下,娘娘自怀孕以来,一直胎象稳固。上午微臣替娘娘诊脉时,尚且安好。小跌一下,也不至于就立刻滑胎,除非是有人击她小腹,有意而为之!”
  左苍狼缓缓转过头,问:“海蕴,你说什么?”
  海蕴叩头道:“陛下,微臣一直服侍娘娘,娘娘的情况,微臣最是清楚不过。万万不敢胡言。”
  左苍狼怒道:“你是说,我有意击伤王后,令她滑胎?!”
  海蕴说:“将军做了什么,下官并不敢胡乱揣测。下官只能陈述事实。”
  左苍狼隐隐有些明白了,她说:“陛下,微臣恳请另找太医,为王后诊治!”
  海蕴还没说话,旁边姜散宜说:“左将军,一直以来,陛下待将军不薄。如今王后娘娘腹中是陛下第一个孩子,你怎么就忍心,下如此毒手?!”
  左苍狼暴怒:“姜散宜!我也是陛下的臣子,我岂会伤陛下的骨肉?!”
  姜散宜说:“这也正是我想问将军的,王后与你到底何冤何仇,你竟连她未出世的孩子都不放过?”
  左苍狼一届武人,论口才哪里辩得过他?她转过头,看向慕容炎:“陛下,我……”话未落,慕容炎一脚踹过来。左苍狼身子微微后仰,她努力跪直,不让自己倒下:“我没有。”
  慕容炎盯着她的眼睛,问:“你是说,是王后以自己未出世的孩子的性命,来陷害你吗?”
  左苍狼捂着胸口,她不相信,所有人也都不会相信,姜碧兰会用自己未出世的孩子来陷害她。毕竟那是慕容炎第一个孩子,一旦是男孩,说不定就是将来的太子。
  姜碧兰就算是再如何,也绝不会用这个孩子来作这种事。
  慕容炎缓缓说:“她不过一闺中女子,哪怕是偶尔为难,又能做到什么地步?竟然可以令你忌恨到如此地步。”
  那时候,他的眼神冰冷如刀锋,左苍狼突然知道,他不会听自己解释了。他心疼他的妻子,伤痛他的骨肉,而她算什么?她不说话,就那么安静地凝视他。慕容炎一字一顿:“骠骑将军左苍狼以下犯上,伤及皇嗣。着令革去军职,入狱待罪!”
  左苍狼其实并没有听见他的话,她只看见他的唇,一张一合。那双曾热烈亲吻过她每一寸肌肤的唇,如今又说着怎样恩断义绝的话?
  我曾以为,我一直在你身边啊,却原来,只是相距千里吗?
  禁卫军过来,将她拖离栖凤宫。她又被投入狱中,还是当初的囚室。这次并未受重刑,然而不知道为什么,更痛更伤心。左苍狼坐在墙角,门被关上,胸口这才开始剧痛。
  一线天光投进来,慢慢地微弱,终于世界陷入了黑暗。她双手抱膝,目光茫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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