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弃后的日常》第49/80页


  左云传回来的消息,向来是孟斌过第一遍手,福海深得皇上信任,这件事自然没什么好隐瞒的。
  “左云在信上提及,皇后娘娘的头疾比想象中严重,医治途中可能会出现暂时失明或者失聪等状况,但洛神医做了保证,最后一定能治愈娘娘。”
  福海:“暂时是多久?”
  孟斌:“洛神医也不能确定,我思忖,这也是皇上担心的关键。”
  福海叹了口气,并未再说什么。
  出了乾宁宫后,两人分道扬镳,孟斌往龙鳞卫值房方向,福海则直奔内阁值房。
  相较于只有三四个炭炉的内阁值房,严静思的暖阁简直可以用温暖如春来形容,只是,她眼下也没什么心情享受,一门心思都用在忍受脑袋里不断扩散的胀痛。
  从最开始的一刻钟,渐渐延长,三四日光景,到今日,已经过去多半个时辰了。严静思冷汗津津,只觉得整个脑袋已经发麻了,不过这样也好,反而对痛觉不那么明显了。
  “再忍一忍,熬过最开始这几天,痛感就会明显减轻。”洛神医下笔生风地开了张凝神补气的方子递给挽月,叮嘱她立刻按要求煎煮,待银针收回之后立刻服用。
  额头上沁出的冷汗缓缓下滑,与眼里逼出来的生理泪水混合,模糊了视线。
  莺时片刻不离守在皇后娘娘身边,仅仅是擦拭她脸上的泪汗就湿透了三条帕子。
  终于,度日如年的一个时辰终于熬过去了。
  如前几次一样,头上最后一根银针被取出后,严静思就将自己化作一滩烂泥,啪叽摔在了软榻上。
  这次缓了足足有一刻钟的时间,严静思才感觉力气渐渐恢复,被扶着靠坐起来灌了一碗苦得可以冲破天际的汤药,总算是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严静思背靠软枕,看着坐在床榻边的方杌上替她诊脉的洛神医,反复数次眨了眨眼睛。
  “现在感觉如何?”洛神医收回搭在严静思手腕上探脉的手,仔细观察了她的脸色一番,“你的脉象,比前几日行针后回稳得快了许多,脉息也比较平稳,看来情况不错。”
  严静思就着莺时递过来的糖罐捻了颗蜜饯扔进嘴里,浓烈的甜在舌间化开,很快压下了汤药残留的苦涩。
  “师父,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您想先听哪个?”严静思含着蜜饯瓮声瓮气道。
  洛神医身形一顿,“坏消息。”
  严静思脸上浮现出一抹意料之中的了然浅笑,“从刚才起,我看东西就有些模糊了,估计很快就要暂时欣赏不到师父您的高超针灸之术了。不过,好消息是,疼过之后,我觉得自己的脑子比行针前清明了不少。”
  尽管早有心理准备,严静思的情绪也还不错,但洛神医听完这番话,心里还是不由得叹了口气。
  罢了,出现这种情况也并非全然是坏消息,起码证明行针有效果了。
  余下的,便只有继续忍耐,和等待。
  严静思彻底暂别光明,是在三天后的早晨。再漆黑的夜,也不会暗到没有一丝丝的微弱光线,况且,莺时习惯在寝殿里留一盏灯,罩上灯罩之后光线馨弱柔和,彻夜长亮着也不会扰人睡眠。
  现下,严静思的双眼连一点点光亮也感受不到了。
  即便做好了最坏的打算,也有了这两日的心理过度,但当失明真正到来的时候,严静思依然觉得莫名无助。
  这样的情况,要持续多久呢?
  “娘娘......”挽月看着坐在床榻上,神色有些茫然的主子,顿时心里咯噔一声,胸口蓦地酸楚难当。
  严静思因为挽月这声轻唤回过神,眉眼渐渐舒展,“别慌,不是早预料到了吗,按照之前说好的去办吧。”
  挽月应下,喊来莺时、绀香来伺候主子起身,膳食和汤药由槐夏负责,她则出了配院,前往外庄值房知会福生公公,并对外宣布皇后娘娘偶感风寒,暂时闭门谢客,闲杂人等不得莽撞打扰。
  得知即将可能面对糟糕的状况后,严静思就先一步将皇庄上的事务布置妥当,她本就是总体统筹的角色,日常具体经营管理始终是福生和几个管庄官校在做,整肃后大换血提拔上来的庄头和伴当们也都是实干派,加之各个庄的规划也清晰明确,严静思这时候当个甩手掌柜还真不打紧。
  尽管如此,她的身体状况出现问题的消息还是越少人知道越好。
  虽说主仆多年,但侍候一个健康的人和一个失明的人,是完全不同的体验。过度的小心翼翼反而让严静思有些违和的不适感。
  “你们不必这般战战兢兢的,失明的人,总免不得小来小去的磕磕碰碰,不妨事。”严静思被引着坐在桌边,前两日她就开始练习闭着眼睛吃饭,就是给现在的自己恶补些实战经验。然而结果很坑人,若想像往日那般吃好吃饱,她需要有人将菜布到自己的碗里,甚至是羹匙里。
  严静思当然不会缺少布菜的人,只是被人服务至此,她还需要时间来适应自己当下生活不能完全自理的无力境况。
  忽的,房内的气息发生变化,严静思握着羹匙的手一顿,念头一动就猜到了来人是谁。能让她身边的人缄默顺从的,除了宁帝,还能有谁?
  “皇上?”严静思轻声确认道。
  “是朕。”宁帝撩袍坐在严静思身侧,极自然地提起筷子夹了些菜放到她的羹匙上,“看来朕来得正是时候,没有错过早膳。”
  严静思:“......”
  宁帝这是和她的早饭杠上了吗?
  “早知道皇上您过来,臣妾就一早让厨房备些胭脂米粥给你了。”
  宁帝唇角微扬,仗着严静思这会儿瞧不见他,仔细打量了她一番,见她眉宇间并无愁意,方才稍稍放宽心,又夹了一筷子菜放进她的碗里,遗憾地叹了口气,道:“今秋的胭脂稻被皇后尽数收进库房,宫里也没半斗进项,往后想喝碗胭脂米粥,怕是也不易了!”

☆、第52章 宁帝心意

  短暂的惊讶过后,严静思恢复淡定,一边享受着宁帝亲自布菜的服务,一边在心里默默吐槽:关心就直说,何必拿蹭粥当幌子,太假了好吗?!
  “今日难得风和日暖,朕陪你到外面走走?”
  饭后,宁帝回主院换了身常服,回来后见严静思独坐在暖阁窗前的桌案旁,颇有些百无聊赖之意,心中掠过不忍。
  然而,他真的是会错意了。从视线出现模糊迹象开始,她就开始有意识地调整生活方式,一段时间下来,不说完全适应,但除去早上确认看不见时短期的情绪低迷,其实也还好。
  譬如这会儿,她这不是百无聊赖,而是正等着康保从外庄值房回来,给她汇总口述需要她了解的事务。
  然而,皇上开口了,总不好拒绝。
  严静思扶着桌案站起身,一旁的莺时马上走上前来,伸出手臂虚托住她的手。
  事实上,这并不是让盲人觉得舒服的引路方式,这么扶着,真不如直接来根导盲棍。
  “你们先下去吧,朕陪着皇后走走。”宁帝出声道。
  莺时为难地犹豫了一下,察觉到手臂被轻捏了一下,方才应声退了下去。
  宁帝脚步轻挪,取代莺时,但并未让严静思扶着他的手臂,而是直接牵起了她的手。
  掌心相扣的那一刹那,严静思觉得心尖似乎被狗尾巴草撩到了似的,掠过一阵悸动。察觉到宁帝的手臂也有瞬间的僵硬,不由得抿了抿嘴角。
  虽说与严静思的婚姻是基于利益,但两人婚后也不是没行过敦伦之礼,那么亲密的事都做过了,如今只是牵手,宁帝却觉得心里蹿过一阵莫名的紧张。
  紧张过后,竟是无可名状的安心与踏实。
  他以为,有了上一世的前车之鉴,他不会再全心全意信任任何人,但人的心境就是这么难以捉摸,譬如,对于自己这个伤后性格大变的发妻、皇后,越是接触,越是生出一种上一世从未有过的惺惺相惜与默契。
  宁帝感受着掌中来自另一个人的温度,臣工面前愈发凌厉的眉眼渐渐舒展柔和。
  不是没怀疑过,皇后也和他一样,有着相同的际遇,诡异,却又真真实实发生了。
  但几番观察,越是接触越多,宁帝心里的疑惑便越大。一个人性情再如何大变,阅历和时光打磨出来的气度、城府与眼界总还有以前的影子可寻,然皇后却是转变得极为彻底,宛若换了另外一个人似的。
  另外一个人......
  宁帝蓦地心头一颤,下意识握紧了手。
  不论感情,严静思垂涎宁帝的手已久,抛开刚刚见鬼的心悸,这会儿正心满意足地享受实物的手感呢,忽然被宁帝突如其来的用力一握唤回了心神。
  果然,色字头上,一把刀啊!
  宁帝迅速收回发散出二里地的思维,自我解围地轻咳两声,道:“除了眼睛,可还会有其他问题?”
  严静思据实相告:“现下还不能确定,随着行针,淤血会慢慢扩散,也有可能会影响到另外的感官。不过,皇上无须担心,这也算是好事,有师父在,过程中无论出现什么状况,都是暂时的,最后定会痊愈。只是,我现下的情况,还是不要让我母亲和牧南知道的好。”
  宁帝:“放心,有朕在,你尽管安心疗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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