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弄死那朵白莲花》第81/165页


  宋时瑾什么也不懂,只能跟着点头。
  可没过两日,老乞丐却忽然失踪了,宋时瑾便又成了孤儿。一个五岁的小孩子,什么都不记得,什么也不会,只知道老乞丐叫他讨口保命,所以他便学着老乞丐的样子,端了碗去各个街口守着。
  因着年纪太小,一双漆黑的眼又不似其他乞儿一般浑浊,还是有不少人见他可怜给他铜板的。可也正是因为他年纪小,这些就成了他被殴打的缘由。
  乞丐夺食,自是以命去拼,讨了一整天的饭,也不见一个好心人的乞丐嫉妒地双眼发红。他们抢走了宋时瑾碗中的铜板和身上的玉佩,将那张老乞丐说要好好保管的纸撕得稀碎,并且占领了那间破庙,将他赶了出来。
  时值深冬,夜风夹着成片的雪呼啸,吹在他略显单薄的身上,凉地刺骨。四周都是静悄悄的,只有不知名的鸟拉长了声音呜呜叫着,漆黑的夜空似张大了嘴的怪兽,在下一刻就会将他拆之入腹。
  他不知道那段时间自己是怎么熬过来的,没死算他命大,乞丐间的地盘意识很重,只要是宋时瑾一出现,便会遭到驱逐。
  他只能四下躲藏,苟且偷生,最饿的时候,他甚至连树皮和青草都吃过。渐渐地,他成了真正的过街老鼠,人人喊打。
  无奈之下,他藏身到了一处清冷的小巷中,饿了许久,挨打了许久,他早已筋疲力尽,躺在墙角,于饥寒交迫中等待着死亡。
  正在这时,不远处一间宅子墙下的狗洞中发出簌簌之声,不一会,一个乌黑的脑袋探头,先是左右看了看,然后迅速从里头钻了出来。
  那是他第一次见顾怀瑜,她扎着双髻,发间还带着碎叶与杂草,脸上块块淤青,怀中鼓鼓囊囊,见到宋时瑾躺在墙角的当下,被吓得目光呆滞许久。
  而后,她试探着走了过来,惊讶地问道:“你怎么了?”
  宋时瑾浑身上下剧烈的疼,脸上污渍与青红交加,说不出的狼狈,他张了张干裂起皮的嘴,虚弱地发不出一点声音。
  “你受伤了。”她没有嫌弃他脏、臭,而是跑到他旁边跪坐下来,从怀里摸出一块饼子递到他嘴边:“你吃吧。”
  饼还带着些许温度,甜香味刺入脑中,宋时瑾下意识的张嘴,有些干硬,但对他来说,这已经是时间不可多得的美味了。
  看着他狼吞虎咽,顾怀瑜干脆将怀中偷来的饼子一起拿了出来,咽着口水道:“都给你吧,吃了就会好了。”
  宋时瑾不敢接,就那么趴在地上,看着她。
  顾怀瑜叹了口气,忽然起身又向着那个狗洞钻去,宋时瑾闭了闭眼,死死盯着那个狗洞。
  片刻之后,顾怀瑜手中捧着一卷荷叶,里头是刚盛满的水,边走边洒,好容易才走到他旁边,将叶口对准他,灌了下去。
  而后,又伸出细细的手指拿了一块饼子,塞到他嘴里,口中喃喃:“你别怕,我又不是坏人。”
  接连吃了四五个,嗓子被饼拉的生疼,宋时瑾才觉得自己缓过了那股濒死的饿。
  “你叫什么?我叫顾怀瑜。”她指了指那个狗洞的方向:“喏,家就在前面。”
  宋时瑾蜷缩在地上,将脑袋埋进膝盖里,他没有名字,那些给他馒头吃的人会将馒头丢在地上,踩一脚后,叫他:“二狗子,来,过来吃。”
  那天,只有顾怀瑜一个人絮絮叨叨说了好久,直到那片围墙里,传来妇人的声音,顾怀瑜才浑身抖了一下,起身拍了拍裙摆走了。
  “我先回去了,过几日再来给你吃的!”
  整个过程,宋时瑾一言不发,只是在她走后,又蹲回了墙角,从日出等到日暮,再到天明。
  早已经习惯了这个世道对自己的恶意,八岁那年的宋时瑾,却在这一天,头一次感受到了温暖的可怕。
  人心不可饕足,黑暗的日子过久了,出现一点些微的光明都想要死死抓住。
  他一直没有走,顾怀瑜也隔几日便会从狗洞中钻出来,就这样过了好久。
  她虽不说,他也知道她过的并不好,脸上手上旧伤未好又添新伤。
  后来,他有了很美的名字,是她取的。
  她带着他溜去私塾偷学,教会他认字。甚至不惜偷拿了家里的银子与她这些年凑的,一并给了他:“你这么聪明,一定会有大出息,我这是借你的,等你日后还我双倍呀!”
  只是他还没来得及还,就弄丢了她。
  她走后,那些曾经给他吃过的东西,都成了戒不掉的瘾。
  与她走过的地方,却成了他此生不敢再踏足之地。
  他拼了命的寻找,找到了幼年被抢的玉佩,却再也找不回那天从天而降,温暖了他半生的玉了。
  万箭穿心之痛,也比不过见到顾怀瑜身亡当日之寒,再次于破庙中醒来,他改变了一些事情,却忍着不去找她。
  他怕,贪恋温暖的自己,会忍不住想要留在她身边,到了她需要自己的时候,自己却没有保护她的能力。
  如今,他准备好了一切,那些压抑了多年的念想,就如开了闸过后的洪水,带着势不可挡的威力奔涌而出,摧毁理智,任谁都拦不住了。
  和煦的日光,从旁边的青瓦墙上投下,将二人的身影拉的极长,宋时瑾动了动指尖,默默拉近了些距离。
  “到了。”停在一处不起眼的小门前,他转身敲了敲,吱呀一声,小门应声而开。
  甜香味从门内阵阵涌出,顾怀瑜抽了抽鼻子,眸中带着光亮:“松子糖?”
  宋时瑾笑而不语,直领着她踏入院子,穿过一片颇具禅意的小院,推开了另一扇门,屋子里甜味更甚,一个小铜炉,上放半锅沙饴,旁边小碗内盛着炒制过的松子,粒粒如玉般饱满。
  看着目露疑惑的顾怀瑜,宋时瑾淡然道:“买的不好吃,我们自己做。”
  “松子糖不都一个味道?”顾怀瑜暗自嘀咕,再说,自己也不会做啊。
  宋时瑾面上笑意加深,怎么会一样,我寻遍了整个大周,都找不到你给我的那种味道。
  “你会吗?”
  话音将落,门帘处轻响,一个青衫小厮端着茶水低头而入:“宋大人,老爷子命小的在一旁候着。”
  “嗯?”宋时瑾面色一沉,视线落到青衫小厮身上。
  “大人。”小厮瑟缩一下,满脸苦相,将头埋得更低,他也不想来的啊,“老爷子说,让,让小的告诉您该怎么做。”
  要做这松子糖,也是宋时瑾临时起意,他自己自然是不会的。
  但能不能做成,会与不会都不重要,因为这本就不是他的目的所在。他要的是这过程,让顾怀瑜能忆起昔年,没有银子时,两人蹲在糖肆后门闻着糖香味解馋那段日子。
  这会见顾怀瑜颇有兴趣的样子,宋时瑾改了主意,“你说说。”
  “这松子糖,说起来简单但也挺难,需得先将这沙饴加水熬至融化,不停搅拌至水干成琥珀色,再倒在桌面上,加入松子,并用竹篾翻动,待冷却后将糖揉成细长条状,再切块。这难的就是火候,若火烧猛,糖易粘锅,稍不注意熬过头了便会发苦,且揉糖之时,糖块尚带温度,小姐身娇体贵,怕是受不住。”
  小厮心里暗暗叫苦,宋大人虽对老爷子颇为敬重,但明知道今日宋大人会带重要的人过来,还让他来叨扰,这不是让他讨人嫌吗。
  “是有不妥。”宋时瑾复又看了一眼顾怀瑜,随后道:“你在旁边看着,我来!”
  小厮松了口气,忙上前将炉子点燃,然后躬身退到了一旁。


第71章
  橘红的火焰燃起,宋时瑾抬步上前,动作间全是潇洒模样,将那口装了沙饴的锅加到炉子上,从碗里舀出两勺清水放到锅里搅了搅,炭火微炙,不多会,糖霜渐融,泛起微黄的泡。
  青衫小厮想要张口提醒,又见他沉稳模样,默默退守到了一旁。
  削好了的竹篾顺着手腕搅动,微黄的糖稀色泽渐变,宋时瑾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如此简单的事,怎么会难得倒他。
  今日,定要让顾怀瑜吃上自己亲手做的松子糖!
  “需要帮忙吗?”顾怀瑜问。
  缓缓搅动着锅中的琥珀色的糖稀,宋时瑾语调轻松,道:“不用,如此简单之事,你在一旁等着吃便好。”
  糖香味渐浓,锅中发出咕嘟咕嘟的声音,满室甜腻。
  顾怀瑜吸了吸鼻子,爱极了这个味道,小时候没有银子,极少吃到糖果之类的稀奇吃食,她最爱做的事情之一,便是拖着宋时瑾跑到糖肆,只闻着味儿也能高兴许久。
  只是随着年岁渐大,如今能随意买的起了,儿时心心念念的东西到了嘴里,也就那么回事。但她还是喜欢这个味道,与味觉无关,只是一种单纯的情怀。
  “还记得以前吗?”宋时瑾略微侧头看着顾怀瑜,笑道:“你说若以后有了银子,定要将糖肆买下来,将里头的糕点当饭吃。”
  顾怀瑜遥想了一下,不知回忆到了什么,也笑道:“你还说待你有了银子,定要将珍馐斋买了,日日吃肉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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