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学良与随军夫人谷瑞玉》第24/41页


  道意萧疏惭岁月,
  归心迢递忆乡园。
  年来身迹如漂梗,
  自笑迂凝欲手援。
  “军团长,”忽然,房门悄悄推开了,朱光沐蹑足走进来,他对倚窗而立的张学良报告说:“有位客人求见,不知是否让她进来。”
  “有客人?”张学良为之茫然,他自隐居在北戴河的大海之滨以来,几乎与外界隔断了音讯。即便在北戴河那些麟次栉比的高官别墅群里,一些景慕他的北洋要人们,也大多难以入其门。特别他大海遇雨生病后,更是谢绝所有闻讯赶来探病的官员,可是今天朱光沐本知他不想见客,为什么又进来通报?
  朱光沐从张学良严肃的神情上观察出他的不悦,忙说:“是这样,求见的是位女孩。而且,她与军团长又有特殊的关系,所以,我不能不进来通报。”
  张学良听了更加愕然:“和我有过特殊关系的女孩?朱秘书,你搞些什么名堂?我在北戴河连男客也不见,又怎么会有和我有特殊关系的女客呢?”
  朱光沐说:“请军团长不要误会。我说的特殊关系,是因为那天大雨中您亲自救起过一位落水的姑娘。现在,那姑娘大难不死,人家主动到别墅来致谢的,她说……”
  “哦?”张学良一拍额头,恍然地吁一口气:“我想起来了,那姑娘莫非真抢救过来了吗?”
  朱光沐道:“不但抢救过来了,而且她多日来一直到处打听救命恩人的下落。她刚才对我说,她要进来向救她的恩人道声谢,不然的话她心中不安。她还说,见了您马上就会离开,她决不打扰您的时间。所以我才破例进来通报。”
  张学良听了朱光沐通报的来历,站在楼窗前托腮沉吟片刻,终于点了点头:“也好。你就代我见见那姑娘就是了,又何必一定让她见我呢?至于说那天谁救了她,当军人的不光能拿枪打人,当他见了可以挽救的生灵时,不论何人都会慨然相救的。不然的话,军人就成了屠夫。有什么值得面谢的?”朱光沐见张学良向他挥了挥手,急忙上前进言:“军团长,您还是亲自见她的好。其实,早在半年前您就想见她了,这次她不请自来,又怎可以拒之门外呢?”
  张学良愕然:“你说什么?半年前我就想见她,这不是岂有此理吗?半年前我还在天津,哪有时间到北戴河来?”
  朱光沐笑笑:“军团长贵人多忘事。今年春天,您不是在天津利德顺大饭店,为这个姑娘举办过一次舞会吗?”
  张学良黯淡的大眼睛豁然一亮:“这么说,那天在大海里被我救上来的姑娘,就是冯武樾的妻妹?如果真有那么巧的事,可就应了那句踏破铁鞋无觅处的古语了!”张学良精神一振,他马上将睡袍脱掉,然后换上一件笔挺的灰色红领章军服,站在床前那片灿烂的阳光里,又对着一架落地衣镜认真地照了一照,忽然对着呆立门旁的朱光沐吩咐道:“朱光沐,你还在那里愣着做甚?还不快快请客人到客厅去?”朱光沐这才应诺了一声,忙不迭地跑出门去。
  一片绚丽的光影从大纱窗投映进客厅。
  阳光映亮了赵一荻多日来为寻觅不到恩人而略显憔悴的脸孔。姑娘满月般的花容明显的消瘦了。她今天到张学良的别墅里来,事前并没有刻意扮妆,她只是坦然地前来谢恩而已。赵一荻越是这么随随便便,越是这么平平淡淡,越让人感受那天生丽质的纯真之美。
  赵一荻穿一件雪白的旗袍,白底旗袍上浅浅的绣着几朵蓝色小花,那是她最喜欢的幽兰。脚上穿一双黑亮的高跟皮鞋。正是由于这黑白分明的淡妆,才将她那本来清丽娇柔的气质,活脱脱地显露无余。特别是她纤细的腰肢,浑圆的丰臀和旗袍里若隐若现的双乳,都显现出青春少女的成熟。她脸腮上略施粉黛,弯弯柳眉下有一双脉脉含情的大眼睛。乌云般的黑发在她后脑编成了无数细长的辫子,让初见她的人一眼都会怦然心动,因为她的洁癖都从那精心编成的小辫上一览无余了。赵一荻发髻上的雪白蝴蝶结,更让人感觉到她冰清玉洁的性格。
  赵一荻正在那客厅里想着心事,忽听门外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她抬头一看,先进来的是那位姓朱的秘书,他身后跟进的是位高大魁梧的军人。
  赵一荻的心顿时怦怦狂跳起来,她知道朱光沐身后的青年军官,就是在日本画报上见过多次的传奇人物张学良!如果说站在面前的少帅与画报上的照片有什么不同,就是身为东北军第三军团团长的张学良,要比他的实际年龄更加年轻和精悍。张学良决不像赵一荻从前听人传说的那么轻狂,那么趾高气扬,他在陌生姑娘面前显得持重而严峻。浑身上下有种说不出的英武和潇洒。特别是张学良那双炯炯的眼睛,让初见他的人都会感受到一种超人的睿智。军人的气质与文人的儒雅都集于他一身。
  军中儒将的张少帅,与赵一荻从前在父亲的诅咒中听到的张学良有着本质的不同。就在赵一荻不知所措的时候,张学良向前一步,说:“莫非你真是赵庆华的四小姐吗?”
  “我是……赵绮霞。”她怯怯吐出心底的声音,不知为什么在张学良的注视下,她粉嫩的两腮上竟现出了羞涩的红晕。
  “真没想到,世上的事情居然会这么巧。”张学良让朱光沐布上茶点和水果,然后请赵一荻坐在一张藤椅上。他见赵一荻有点拘谨,索性抢先落坐,说:“坐嘛坐嘛,其实我们早就是老熟人了。那天在大海上,我哪会知道穿蓝色泳衣的姑娘会是你?当时我见你一个猛子扎进深水里不见了踪影,大雨又马上来到了,就顾不得多想,一头扎了进去,万没想到救上来的竟会是赵绮雪的四妹!”
  赵一荻坐在藤椅上不敢抬头,更不敢与张学良闪亮的大眼睛对视。从前在“中西女中”时敢说敢为的赵一荻,不知何故在张学良面前却显得那么羞怯和慌乱。半晌,赵一荻抬起眼来,斜睨了他一眼,喃喃地说:“张将军,我今天就是为感谢你而来的,因为那天在海上的情景太可怕了!”
  “有什么可谢的!其实,那天就是别人见了,也会跳进水里救你的。我是个军人,又怎么能见有人落水袖手旁观呢?”张学良急忙用手挡住她,爽然笑道:“至于说可怕,倒也是真的。赵四小姐,我劝你今后再到深水游泳的时候,千万要多加小心。身边最好有一位会游泳的教练才好。不然的话,万一赶上大海涨潮,那掀起的浪头随时都可能让人葬身海底!”
  第三卷秋第二章夏日情结(4)
  赵一荻静静地望着他,心海一阵翻腾。她眼前不时会出现大海汹涌的波涛。想起那天的海中遇险,她就不能不对张学良心生感激之情,正是他的豪爽与果敢,才使自己大难不死。想到这里,她说:“张将军,想到大海上发生的事,我就更加惭愧。你也许不会忘记,春天时在利德顺舞会上的事吧?”张学良大手一挥,仿佛要赶散两人之间的不快,说:“赵四小姐,军人的胸怀是宽阔的,又怎会老是记着那些不应该记着的小事呢?再说,我正是从你四小姐那天敢于临场退场这件事上,才真正认识了你。你是个既有主见又有骨气的女孩。你要知道,这些年来,由于我经常出入上层交际场,见过的轻薄女子简直不胜枚举。四小姐,你敢驳我张汉卿的面子,恰好说明你人品的可贵!所以,我对你倒是充满了敬仰和好感。”
  “是吗?”赵一荻万没想到她在天津怒辞舞场,非但没让年轻气盛的少帅心生妒忌,反而引起了他对自己的格外珍爱。她的心里顿时泛起一股感激与敬畏交织的情愫。一瞬间张学良的话将两人心中的距离拉近了,赵一荻这才感到张学良绝非寻常的军阀子弟。他不但有让人羡慕的地位和家世,同时也有着让她敬重不已的学识人品。她甚至想,像张学良这样有学识的人,怎么会与父亲多年来一直敬而远之的军阀张作霖同日而语呢?
  “四小姐,我是个军人,军人有军人的风格。”张学良亲自将一只水蜜桃送到她面前的细瓷小碟上,尽量想使赵一荻紧张的心绪和缓下来,他信口说道:“你也许了解我,我有个舒适的家庭,但是我也有青年人的理想。不错,我当时的一步等于别人的两步,有人说,我有特殊的条件,可以利用我父亲的关系,在社会上做了一番事业。可我则不同,我认为应该靠自己的才能,去实现我一生的理想。而决不想利用别人的势力,包括我父亲的势力。所以,我觉得我和你赵四小姐没有什么区别,我们都是一样的人。因此,我认为我们不必感到太陌生才好!”
  赵一荻一怔。刚来时她甚至想,像张学良这样家族出身的人物,一定会在她面前摆一幅让人无法接近的阔少姿态,将她拒之于千里之外。可是当她真和张学良坐在一起时,才意外地发现大名鼎鼎的张学良,言谈举止竟是那么平易近人。赵一荻的心更加倾向于他,说:“其实我们早就相识了。因为我不断从外国报刊上见到对你的评论。有人说你从小就受西洋式的教育,又说你曾是奉天YMCA的信徒,不知可是当真?”
  张学良爽然一笑:“当然都是真的。我十几岁时从辽西乡下到奉天读书,不久就进了基督教会,也就是你说的YMCA。在那里我学了许多先进的东西,也学会了英语。我最崇敬的老师是英国人约瑟夫?普赖德。他教会了我的英文,同时也让我接受了许多西方先进的东西,当然,包括打网球。”
  “您也会打网球?”赵一荻听到这里,忽然兴奋起来。看得出从小就喜欢打网球的赵一荻,忽然从这一小小的爱好上找到了对方心灵上的共鸣点。
  “对对,我倒忘了,赵四小姐你也喜欢打网球的。去年冬天我在天津的时候,你大姐赵绮雪就曾经向我说起过你的爱好。”张学良恍然大悟地站起来,对赵一荻说:“既然如此,我们何不到外边去?咱们一边打球一边说话吧,那样总比坐在这里拘谨的对话好得多!”
  赵一荻欣然起身,她感到张学良并不像她来时担心的难以接近。特别当他们的谈话涉及到打网球时,赵一荻更感到少帅和她之间的距离拉近了。她随张学良来到小楼外的阳光里,这里有座占地面积几百平方米的网球场。朱光沐和谭海等侍卫发现张学良和赵一荻双双出现在网球场上,早有人取来了两副球拍和雪白的小球。
  说话之间,张学良隔着一层雪白的纱网,已经率先发球。他将球拍轻轻一挥,小球“唰”一声飞过网去。赵一荻在网的另一边不慌不忙的挥拍而上,只见她轻盈地一挥拍,眨眼间就将那猝不及防飞来的小球,击过网去。小球划了一条偌大的抛物线,出乎意料地回到张学良一方。赵一荻这手好球,让从前在奉天网球场上技挫群雄的少帅暗吃一惊。他万没想到生得天姿国色的赵一荻,竟也球技娴熟,她抛出的球让张学良心悦诚服。
  “我年轻的时候就喜欢体育。那时奉天有个摩登俱乐部,里面都是外国人。惟一一个中国人就是我!”两人就在一群侍卫的围观下,左右开攻地操拍击球,一来一往打得十分痛快。张学良越打越起劲,而他和赵一荻之间的话题也越加广泛起来。他在休息时,对赵一荻又提起从前轻易不对外人言的往事:“我刚学打网球时才十七岁。那时候奉天的体育运动较少,落后而闭塞。运动场当然更少了,只有到基督教会去才能打,这样我就和西洋人的接触增多了。正是因为我喜好打球,所以才和基督教会越来越密切,我在那里不但打网球,而且还学会了乒乓球。四小姐,你也会打乒乓球吗?”
  “不,我只喜欢网球。”赵一荻有些遗憾地苦笑。她想调整一下话题,就和他来到网球场旁的一棵大柳树下,
  张学良激昂的语音在空旷的网球场上激起嗡嗡的回响。赵一荻正是从他发自肺腑的悲愤之言中,真正体察到了他心中的痛苦。几天后,张学良忽然接到了北京的电报,命令他马上回河北督军。在这种情况下,他只好与情意绵绵的赵四小姐分手了。
  第三卷秋第二章夏日情结(5)
  1928年夏天到了,保定炎炎如火。
  “光园”依旧,但是谷瑞玉再也不是从前那个甘于寂寞的谷瑞玉了。自从去年夏天她在北京因请名伶们唱堂会惹得张学良心中不快以后,她不得不闷闷不乐地只身返回了保定。
  景色宜人,绿荫浓浓的“光园”,对谷瑞玉来说不再是个恬静幽雅的居所,由于她的心情始终处在烦躁和不甘的状态中,所以在她眼里的“光园”简直就是个偌大的金丝鸟笼,将她一个有思想有抱负有才气的青春女子,牢牢地禁锢在里面。正是因为她过不惯这种憋闷的生活,所以她在保定“光园”里情绪低落。
  张学良从北戴河返回保定后,又将他的全部心思投入到对晋军阎锡山的战事中去了。那时,张作霖虽然平定了北方,又在北京坐上了海陆空大元帅的宝座,可是,山西军阀阎锡山又开始向驻守在河北的张学良部频频发起进攻。这样一来,张作霖只好下令张学良统率第三方面军,沿京榆铁路迎击随时可能来犯的阎锡山部队。
  与以往不同的是,这次张学良挥师娘子关迎击阎锡山,谷瑞玉却再也不曾随军前往。这其中的原因谷瑞玉也难以说清。与其说是张学良不许她随军,不如说谷瑞玉已经厌倦了那无休止的鞍马征战。她对在大风大雨里随军出征的生活非但感到厌恶,而是也深深地感到了恐惧。连谷瑞玉自己大为奇怪的是,自从去北京看戏以后,她的心早已经不在保定了,她多么想到外边去看一看那新奇的世界。
  武灵按剑却强胡,
  朝罢诸侯且自娱。
  当日将才皆颇牧,
  君王歌舞有工夫。
  谷瑞玉伫立在张学良在“光园”的书房里,凝望墙壁上张学良亲笔题写的条幅发呆。她知道那是张学良不久前在统兵邯郸的时候,即兴而书的。当时,谷瑞玉就在他的身旁,那是自去年从北京回河北以后,她绝无仅有的一次随军出征。
  本来她当初的想法也很好,她不希望就这样将自己与张学良的关系越处越僵。谷瑞玉仍然希望她的性格经与张学良的磨合以后,重新建立起一个感情基础。但是,她没有想到她和张学良在出征邯郸期间,竟然再也找不回当年在河南大雨中转移时的感情了。从前她错误的以为,越是环境好的时候,夫妻间的感情越会在安逸中生恩爱。直到这次去邯郸随军,她才惊愕地意识到,患难中才可能产生男女的真挚之爱。而现在由于她和张汉卿早已从从前那行军的困境中解脱出来了,所以,反倒再也不见了当年那想起来就怦然心动的情感。一种疏远的陌生感,在她与他之间不容怀疑地漫延开来。正是因为有了这种让她痛心的感觉,谷瑞玉在行军中途以生病为由,提前回到了保定。
  现在,当她眼望着壁上张学良在邯郸写的《丛台怀古》七言绝句时,心海里一派茫然。她独自住在空荡荡的“光园”里,忽又回到了从前在沈阳经三路居住时的那种可怕寂寞中。白天她可以靠那些唱片打发时光,到了夜晚,她一个人下榻在卧房里,更觉得一种无边的寂寞向她袭来。
  “我为什么老是这样折磨自己呢?既然别人都可以有自由和欢乐,我为什么不能有?”这种思想在谷瑞玉脑际里一旦滋生,就会很快变成她的行动。
  保定城里有家舞厅,那是地处闹市的“万年春”酒楼。有一天晚上,整个“光园”里一派寂静,只有几个守门的侍卫在幽暗的灯光下游动。谷瑞玉再也无法困守在她的房里了,于是,她换上了那件最喜欢的雪白连衣裙,独自经过哨兵守卫的大门,到街上去了。
  保定街头在夜里灯火簇簇。谷瑞玉本来就不是个甘于寂寞的女子,她有她自己的思想天地。当初在吉林她主动接触张学良并不惜以牺牲自己的事业为代价,期盼与张学良建立感情基础的原因,绝不是为了今天这样寂寞的生活。当然更不是为了无休止地随军上阵,迎风沐雨地消耗自己宝贵的青春年华。她当年是抱着寻找爱之归宿这一最简单的女人宗旨,才走上了这条漫漫的寻爱之路。十几年的时间过去了,当年在吉林时如花似玉的谷瑞玉,历经多年艰苦征战和无边的寂寞生活,已经颜容渐老,面显憔悴了。如果继续这样墨守成规,守着张作霖为她订的那个“约法三章”不敢越雷池一步,那么,她的红颜也许会永远消耗在这毫无意义的寂寞之中。想到这里,谷瑞玉常常忧郁哀伤。泪流满面。
  酒楼里飘来一阵阵架子鼓的响声,间或还杂有萨克斯管和小号的尖叫。这些西洋乐器对于谷瑞玉来说既熟悉又陌生。说她熟悉是早年在天津就常常听到这种西洋乐器的演奏,说她陌生是自己从来不曾出现在那种花天酒地的场合。加之这些年间她始终追随张学良南征北战,在荒凉的原野上她看惯了刀光剑影的征战厮杀,却远离了灯红酒绿的人间天堂。如今,当谷瑞玉忽然听到酒楼里传出的架子鼓声时,她竟然情不自禁地走了进去。
  喧嚣的鼓乐声原来来自于酒楼的深处。
  谷瑞玉走进去才惊愕地发现,里面竟然另有一间偌大的舞场。五彩缤纷的灯火闪耀着,乐队在舞池边拼命地吹奏着她闻所未闻的外国乐曲。几个红男绿女竟然相拥相抱着,在那片迷离的灯火下旋转着。谷瑞玉万没想到在保定这个并不繁华的城市里,居然会有如此让人眼花缭乱的舞厅。她心里一阵冲动,多年来的寂寞生活让她眼看到别人在舞厅里旋转起舞,心里竟升起了许多遐想。
  “小姐,人生有限须尽欢,为什么不进去跳舞呢?”就在谷瑞玉倚门而立,茫然地向舞池里张望的时候,忽然身后有人叫她。她回头看时,原是一位风度翩翩的青年男子。谷瑞玉感到那人很热情,脸庞就蓦然红了。她见那人正彬彬有礼地向舞池里让她,就情不自禁地与他双双旋进了舞池。就在她和陌生男人双双起舞的时候,她忽然意识到自己特殊的身份,谷瑞玉有心中途中止与陌生人的跳舞,可是那时她已经身不由己了,只好与那人跳了一曲又一曲。
  第三卷秋第二章夏日情结(6)
  这样的日子过得很快,不知不觉到了五月下旬。
  有一天,门外忽然传来一阵汽车的刹车声。谷瑞玉出门一看,从车上下来的竟是两个月不曾见面的张学良。她发现他的气色很冷,特别是脸膛上由于在烈日下指挥练兵,晒得又瘦又黑。谷瑞玉想起自己在离开部队后在保定所过的快活日子,特别是想起自己经常在夜间独自出去跳舞,心里就感到有些紧张。因为她发现张学良不时以审视的目光在打量自己。
  可是,张学良并没有发火。只是她越来越感到,她和他之间的共同言语越来越少了。
  张学良在保定只住了三天。他此次中途从对晋军的作战中返回保定,一是为了在“光园”召开一次军事会议,二是他也听到了有关谷瑞玉夜里外出跳舞的风言风语。张学良的胸怀,决定他并没有就此对谷瑞玉兴师问罪,也没有询问有关她外出跳舞和不断出入保定那些酒肆菜馆的细节。当然,他也知道谷瑞玉经常去保定一家戏楼听夜戏的情况。但是他什么也没有问,只是在他即将返回前线的前一天晚上,对谷瑞玉作了个安排说:“瑞玉,我想让你到天津去住一段时间,可好?”
  “让我去天津?”她对此感到既惊讶又欢喜。她惊讶的是张学良这次得知自己在保定城里沉溺于声乐场上的消息后,非但没有加以责怪,反而又让她去天津;她欢喜的是天津是自己最喜欢居住的地方。当年她登台唱戏时,就是在海河边上的华北商埠。如今她早巴不得去海河边上重温旧梦了。张学良为什么却在这时候让她独自到那里去呢?
  “对,去天津。”张学良从她那怯怯的眼神里,已经看出她对这一决定的困惑和茫然。张学良是在听说一些不利于谷瑞玉的风言风语以后,才断然作出这一决定的。
  但是,张学良不想因此与她发生不愉快的口角,所以才不想将自己的主意和盘托出。见她不安和困惑,张学良就委婉地对她说:“瑞玉,是这样,我们三、四方面军很快就会向北方转移。‘光园’也不会永远作为我们的指挥部。我让你先去天津住段时间,是因为英租界上本来就有我们的房子。你到那里等我一等,一旦前方的战事和缓一些,我也会到天津去的,然后我们一起到北戴河去游泳。好吗?”
  “好!”谷瑞玉听了大喜过望,她万没有想到张学良非但没有责怪自己在保定放浪行骸的生活,反而要她到天津英租界去等他一起到北戴河去,一时高兴得她手舞足蹈起来。谷瑞玉紧紧抓住他的手说:“真是太好了,汉卿,真没想到你会对我这么好,安排得这么周到。北戴河是我多年想去却又始终去不成的地方。今年夏天,我无论如何也要去了。”
  她哪里知道,张学良正因为听说她不时去舞厅跳舞,才断然决定让她去天津的。因为继续让她住在保定,担心会生出许多与己与她都不利的流言来。那时,张学良心里很烦,只是对谷瑞玉说:“好了好了,你马上就做好准备,明天早晨,我让李小四他们用专车送你去天津。瑞玉,到了那里,你可更要小心才是。”
  谷瑞玉微嗔说:“怎么,又要说那个压得人喘不上气的‘约法三章’了?”
  “是的,瑞玉,父亲的‘约法三章’还是要说。”张学良想起近一年来谷瑞玉无拘无束的生活,心里那团火正在暗暗燃起。他克制怒气,对她正色地说道:“他老人家这‘约法三章’也许苛刻了一点,但是对你来说还是有益的。因为它可以约束自我,至少能让人永远谨慎行事。既然如此,说说它有何不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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