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揭短》第114/146页


  傅从夜点头。
  阮之南的妈妈,这雷厉风行高效率的做事风格――看起来也太可靠太让人心安了。
  他们车刚开走,后头徐竟甜也等到了警车,江枝北开车带他们往比较近的南医六院。
  一路上江枝北也在问,大多时间都是阮之南在答。这一对母女交流起来也是高效,阮之南几乎记住了每个人身上的特点或衣服,还描述了甩棍的大概样子。她也说起了付锴家最近的事儿,怀疑是付锴的亲戚雇人过来教训他找麻烦。
  付锴坐在中间,有点晕晕乎乎,想吐又吐不出来似的。阮之南知道他妈妈前座中间的小储物柜里肯定有纱布和碘伏,她倒出来一点,给付锴擦了一下额头上的伤口。
  付锴稍微反应过来一点,他自己接过纱布,说话有点磕磕绊绊:“我记得我见过那个人,就是戴黑帽子那个。……去、去年我表哥犯事儿的时候,这人好像在路上拦过我姑姑,跟她说话。我表哥是超阳职业技术学院的。有可能是他同学或者朋友。”
  江枝北一边开车,一边拿了个便签本给付锴:“南南,你帮忙记一下,把那个表格的个人信息都写上,还有你姑姑的。”
  傅从夜说:“……这事儿,会闹大么?”
  江枝北看了他一眼:“你是傅鹭的儿子吧。能看得出来,眉眼挺像的。就说你伤成这样,你爸你妈会善罢甘休么?”
  等到了医院,他们几个人下车,鲁淡扶着付锴,冲进急诊一阵忙活,阮之南跑上跑下,又是挂号又是交费。付锴的伤比想象中要轻一些,但医生还是建议住院观察两天,鲁淡立刻打电话给付锴妈妈,让她过来一趟。
  傅从夜那边,拍片子打石膏固定,需要一段时间,他说不用通知家里人,江枝北在他身边站了好一会儿陪他,说:“左手动不了是很麻烦的事儿,你确定不需要?”
  傅从夜:“嗯,我能照顾好我自己。”
  江枝北因为阮翎的缘故,早年间阮翎跟傅鹭来往密切的时候,她也是以女朋友身份见过傅鹭几面。再加上这几年阮翎一边给傅鹭投拍电影,一边拉着方笙合作,她对那家人的事儿还是知道一些的。
  比如方笙早就抛夫弃子,再婚后重组家庭了。
  比如傅鹭一直残疾,最近也在新疆跟剧组。
  这孩子不是真的能照顾好自己,而是――不得不照顾自己。
  他就算给方笙打电话,又能怎样呢。他未来两个多月都要靠自己一只手,除非他搬去跟方笙一起住,可显然他并不愿意。
  江枝北拍了一下他肩膀,道:“我建议你这几天先跟你妈妈一起住,因为我有经验,一只手真的很难适应,你睡觉不注意都有可能压到。你是未成年人,我就算是办这案子的民警,也会通知你妈妈的。”
  傅从夜抬了下头,看向江枝北。
  阮翎跟他家很熟悉,显然江枝北也是知道一些的。而且他也看出来阮之南有时候过于热心的做事方式从哪儿学来的了。警察办事儿都这么考虑全面么?
  他暗自叹了口气,点头道:“谢谢阿姨,我一会儿自己跟我妈联系。”
  医生打了止痛,又跟他讲了不少注意事项,他从诊室里出来,准备去看看付锴,一转弯,就见到了阮之南跟江枝北站在走廊上聊天。
  阮之南手指关节处缠了纱布,来的时候傅从夜就看到她关节蹭伤一大片。
  她在那儿低头辩解着什么,江枝北说道:“你答应过我,以后看到危险第一时间就跑的,你也答应过我绝不会再让自己受伤的。南南,你知道我来的时候都快吓疯了么?”
  阮之南有点不想提这件事,转过头去敷衍说:“我知道,我也没受伤。我是没办法,我总不能放下同学一个人转身就跑吧,而且我心里有数。”
  江枝北拔高音量:“你心里有什么数!过年的时候你一个人谁也不打招呼就跑到岭门去!你知道我们有多但信么!我从夏安连夜开车过去找你,我都恨不得全城通缉你这个小混蛋!”
  阮之南甩手怒道:“因为我不想一个人在家!我不想过年一个人在家!我也不想去找外公外婆,他们只会小心翼翼的――你不是早就说要回帝都么?你不是说要陪我么?但你的承诺晚了半年!”
  江枝北:“可我已经知道另一个案子的嫌疑犯就在夏安,而且还有购买管|制|枪|械的证据。我不把这件案子尽早办出来,就也会有无辜的人像你一样――有别的小孩或者警察或者别人的家人,像你一样受伤。我跟了这案子一年多,没人能比我更快解决。”
  阮之南一下子靠在墙上,泄了气:“――我知道,我不怪你,你也别怪我跑去岭门。”
  江枝北站在原地,似乎千万般的抉择都在她身上,一时间连这样雷厉风行的人,都有点茫然,她还是张了张口说道:“过年的时候……对不起。”
  阮之南动了动身子,呼出一口气,声音轻柔了些:“我真的不怪你了……你和我爸在医院陪了我很久。我也懂你的想法。我……真的不怪你了。妈,我现在就在帝都,离你很近,治安也很好,我不会出事。”
  江枝北靠近她一些:“南南,如果有什么事,你第一时间告诉我好么?很多事情对你来说可能是越不过去的大事,但我们毕竟是大人,我们会有解决办法的。”
  傅从夜站在拐角处朝那边看,他真的希望阮之南能跟她妈妈提起那些恐惧,那些不安。她今天提起了“精神疾病”四个字,她明明知道这是病――
  阮之南嘴唇动了动,但她还是笑起来:“嗯,我知道了。妈,不用为我担心。”
  江枝北抬起手来,摸了摸她头发,拥抱了她一下。
  阮之南轻轻拍了她一下:“好啦。别肉麻了,等傅从夜她家里人过来,我们就走。”
  傅从夜看他们说完了,也从走廊这边走出来,阮之南一看他胳膊上的石膏,还有悬挂牵引的背带,就回想起了傅从夜喊得那句“南南”。
  那声音既紧张,也……无畏。
  她看了傅从夜一眼,越想越觉得后怕――
  要真是挨了那一下,她就要躺进医院,江枝北大概又会像去年那样……担惊受怕的不成人样。
  阮之南确实没想过傅从夜会保护她。
  江枝北进屋去看付锴,傅从夜坐在医院的长椅上,她靠着墙,就站在长椅旁边,急诊人来人往,有躺在病床上的,让人扶进来的,血肉模糊的,痛哭惨叫的。南医六院的急诊大厅里,天天都是各种人遭遇意外、命运转折,还有家庭悲欢。
  她可能也会又差一点遭受意外。可能也会变成其中一员。
  但是她没有。
  阮之南忽然觉得,在学农时候的祠堂里。
  那个天井里的月亮毛茸茸的夜晚,那个灰蓝淡光照着青苔石板与楼梯的院落。
  傅从夜亲她那一下,不是喜欢的亲,而是承诺。
  他是个少说多做的人,会不会在她讲出自己经历过的事情,讲清楚自己的恐惧之后,傅从夜也在心里也默默承诺发誓:
  比如说发誓要保护她。
  比如说不要让她再受伤或恐惧。
  他的话太少,做的事情又总给她的心情,她的生活带来激荡。阮之南对于他的许多事都有点茫然,有点猜不透,有点不知道如何应对。
  但这次她不用猜,她笃定的知道他做了这样的承诺。
  傅从夜在那儿半低着头发微信,余光扫到了阮之南缠着绷带的手,他转过头去,看着她的手背:“还疼么?严重么?”
  阮之南没回答,在嘈杂的急诊室里,傅从夜右手拿着她的手想要仔细看看,她包着绷带的手指软软的抓住他的手指,傅从夜听到了微弱的吸鼻子的声音。
  他怔怔的抬起头来,阮之南红着眼睛,狠狠低着头,似乎不想让路过的人看到她哭了,可啪嗒一声,就跟暴雨开始时的第一滴雨水似的,一颗大大的眼泪掉在他手背上。
  似乎要给他手背砸出一个暖暖的洼地。
  傅从夜愣了。
  她快速的用另一只手抹掉眼泪,然后紧紧的抓住他的手。
  傅从夜以为她是怕了,他忍不住放轻声音,晃了晃她的手:“怎么了?”
  阮之南吸了一下鼻子,拿袖子蹭了蹭眼睛,摇头不说话。
  傅从夜心里提起来了:“是因为跟你妈聊天了?还是手上太疼了?”
  他最后一句轻柔的问话,让阮之南实在忍不住了,她一下子蹲下来,半跪在地上,伸手揽住了傅从夜的脖子,紧紧抱住他。傅从夜吓了一跳。
  他包了石膏的胳膊就横亘在俩人之间。
  阮之南终于啜泣起来:“对不起,你才很疼吧,对不起――呜,不对,是谢谢你……我、我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我说什么好像都不够表达……呜呜呜……”
  傅从夜也不知道为什么,她一哭,眼泪洇进他肩膀的衣料里,他被烫的浑身一麻,说不出话来。
  阮之南也不说了,她两只手臂软软的搭在他肩膀上,只是流泪。
  傅从夜伸手摸了摸她后背,小声道:“我没想这么多。你也不必觉得……不必觉得愧疚。我们当中总免不了有人受伤,不是你,就很好。”
  阮之南小声呜咽:“你说也没用……我愧疚我的,你管不着!”
  傅从夜心头涨的厉害,他揉了揉阮之南的头发:“你别哭了。”
  阮之南擦擦眼睛,从他肩膀上离开,他包扎的时候脱了校服只穿一件灰色T恤,肩膀上已经一片湿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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