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心宠后》第60/91页
第38章
傍晚被传唤, 很多官员还未回府,就直奔议政殿而去,甫一进门, 就能感受到帝王的鸷气。
君臣长夜交谈,久到宫灯燃了又烬,天色蒙蒙亮才停歇。
宋筠沉着脸走大殿, 负手站在高高的玉阶上, 望了一眼汴州方向, 待他大袂一挥,手持唐刀的黑甲侍卫分成两列, 整装待发。
“众将士听令, 朕不管你们用何方法,限一个月内, 务必押解罪臣徐茗衍还朝, 否则,一切按军令状执行, 绝不留情!”
“卑职领命!”
浑厚的嗓音响彻宫阙,惊飞了夜歇的飞禽。
靛蓝天色下,宋筠亲自送禁军城,目送十万精锐浩浩荡荡地登上战船。
晨风吹起帝王的冕旒, 折射熠熠光亮, 与初升的旭日相互交融。
宋筠转身坐上舆车,闭眼凝思,眉眼间依稀蕴含气恼。
回到宫中, 他没有再去议政,而是回了燕寝。
缥缈药香的内寝,医女正在为容绵擦拭身上的伤口, 见帝王站在珠帘外,赶忙跪地请安,“陛下万福。”
宋筠没有进去,隔着薄薄珠帘凝睇躺在龙床上的小丫头,只见她阖帘闭眼,还处在昏睡中。
宫女已为她沐浴更衣,精细到连贝齿、耳洞和指甲缝都已清理过。
白白净净、粉粉嫩嫩的小丫头窝在锦衾里,像初生的婴儿,偏偏浑身布满伤痕。
宋筠心里闷疼,只等医女忙完退下才撩帘走进去。他去往湢浴,脱下玄黑朝服,换了一件霁蓝色常服,以一根琼玉簪绾发,恢复了两人刚认识那会儿的模样才徐徐走浴室。
龙床上的小丫头动了动,有要醒来的迹象。
宋筠站在床边,静静看着她睁开眼帘,没有言打扰她,知她情绪不稳,生怕吓到她。
容绵拧下黛眉,费力睁开眼,入眼一片明黄,还伴着药香和沉香。
这是哪里?
她哼唧一声爬起来,坐在床上愣了几息,当看清床边站立的男子时,惊讶地张开小嘴,才意识到自己身处深宫。
“陛下......”
说着就要跪在床上,被宋筠抬手制止。
跪也不是,躺也不是,容绵迷茫地坐在床上,愣愣望着眼前英俊儒雅的帝王。经历这些日子的煎熬等待,她愈发觉得两人之间隔了云海,一个在云端,一个陷泥潭。
身体的不适远没有心中的苦涩来得真切,她甚至想回到初遇那日,在拥挤的门洞里转身就走,也好过被惊艳了岁月,却要隔山、隔海、隔着人心,守着礼数,与他保持距离。
她宁愿从未认识过他。
心里委屈,泪水忍不住要夺眶而,强忍着不哭来,可怜巴巴的样子又有点可笑。
宋筠不知她的小脑袋里装了些什么,可见她与自己生分,心里亦是沉闷,垂在腿侧的双臂慢慢张开,试着唤道:“过来。”
容绵扁着嘴,像易碎的琉璃瓶,他不敢轻举妄动。
宋筠轻叹,退后一步,想要给足她思考的时长,也是给他们一个共同走下去的契机,“绵绵,过来吧。”
身姿如松,仿若海港的一座灯塔,哪怕被惊涛骇浪拍打,也岿然不动。
容绵咽下嗓子,攥起小拳头,愣了半晌,久到宋筠感觉双臂酸乏,才等到床上的人儿慢慢站起身。
不懂她为何不趿拉绣鞋,而是光着玉足站在床沿,宋筠挑起剑眉,等着她下一步,哪知下一瞬,小臭丫头竟要直接蹦下来。
在她起跳的一刹那,宋筠健步靠近,一把将她兜进怀里。
容绵紧紧搂住男人的脖子,双脚悬在那截窄腰上,呜呜的哭起来。
温香软玉入怀,宋筠却无心风月,只觉得上一刻还空落落的心被逐渐填满。
金质镶宝珠的漏刻滴啦滴啦记录着时辰,浮箭从巳时一刻指向了巳时三刻。
肩头感到湿濡时,宋筠将她放在床上,扯开她缠在自己肩头的手臂,掏锦帕为她擦脸,“渴吗?”
流了那么多眼泪,身体快要干涸了,能不渴吗。
容绵揉揉眼睛,闷声点头,嗓子快冒烟了。
宋筠走到桌边,执起青玉暖壶倒了一杯水,抵在容绵唇瓣,动作有着自己都未察觉的小心翼翼,“喝吧,小哭包。”
容绵红肿着眼睛,咕嘟咕嘟喝了几口,感觉嗓子稍适,“宋筠。”
男人淡淡扯唇,用指腹刮着她悬泪的长睫,“嗯,我在。”
比起“陛下”这个疏离的称呼,还是“宋筠”来得亲切。
忍着睫毛上传来的轻痒,容绵仰头道:“救救我爹,我宁愿做牛做马报答你的恩情。”
鼻音太重,嗓音也不清透,这是遭了多少罪才熬到这般模样。宋筠俯身拥住她,闭眼道:“咱们不做牛做马,咱们做大周的皇后。”
容绵愣住,从未想过拥有凤命的她,有朝一日会登顶后位,可她并没这份野心。
窝在男人温热的怀中,她瓮声瓮气道:“我不想当皇后。”
对于这个回答,宋筠并不诧异。苍穹之下,若让鱼鹰去做猎隼的活儿,怕是会被盘桓的老鹰叼得皮肉不剩。而作为鱼鹰,安稳地栖息在水边,又怎愿去苍茫探险......
大手一下下抚着她散落的长发,宋筠暂蔽冷冽,用一种稍稍负气的口吻道:“可我被锁在深宫,你又能飞去哪里?”
容绵瞥见他腰间的玉佩,伸手去拨弄,闷闷地道:“可我不激灵,又不服管,还懒惰,哪里配得上后位,不是让满朝文武笑话么。而且,你是夺来的皇位,再加上一个草包皇后,怎么去服众?”
说到底,是在关心他?宋筠哭笑不得,微扬下巴,望着明黄的承尘,低低吟笑,凸起的喉结随着笑声起伏。
容绵抬眼,刚好能看见一上一下的喉结。
宋筠拍拍她的肩头,“自信点,后宫只有你一人,只需耐得住寂寞就好。”
一人?
容绵耷拉着眼皮,有些不相信他的话,哪有帝王只娶一个皇后,再不纳妃的。
两人没就这个话题讨论下去。容绵一直担忧汴州那边,话里话外在询问正事。
宋筠一夜未眠,这会儿困意上头,拥着她倒在枕头上,扯过被子蒙住两人,“不必担心,派去的队伍是禁军精锐,身经百战,不会铩羽而归的。”
容绵知道他不只是安慰她,心下稍安,扭了扭身子寻个舒服的睡姿,也闭上了眼睛。
“唔,宋筠。”
“嗯。”
“谢谢。”
宋筠曲起双膝,与她额头抵着额头,慢慢入眠。
窗边的青铜风铃发叮叮咚咚的清脆声,伴着鸟啼蛐声,为闷热的前半晌增添一丝生趣。
容绵有些热,又怕打扰到身边人,僵着身子不敢动弹,却又没了睡意。
枕边的男子睡相沉静,高挺的鼻子上溢几滴薄汗,如沁水的美玉,引人偷瞧。
容绵枕着一只手臂,细细打量他,水灵灵的杏眼里映他的虚影。
这样一个阴鸷又不失儒雅的帝王,真的会是她的枕边人吗?
心里莫名有些感触,不自觉地轻叹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