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柜假娇媚》第2/77页


  “安儿,慢着点儿!县主的宅子,你可认得么?”洗华只当提了她的伤心事,便也知趣不谈。
  安儿露出皓齿:“认得,小时候爹爹带我去过两趟,还记着呢。”
  洗华像那丈二的和尚,百思不得其解:“你家是做甚么营生的,能客到县主府去?”
  “家……家父不过是做些小生意罢了,没甚特别之处。”自知说错话的安儿提裙快步跨出店门,蘸了些颤儿的声音,随袅袅曼曼的脚步渐而飘远。
  惹得洗华只好扯着嗓子在后头嘱咐:“这是县主的嫁衣,千万当心啊!”
  摇摇头重新埋首赶工的洗华也只是无奈一笑,出走的安儿却暗自长舒一口气。
  在此焦头烂额之际不辞而别,已极为不肖,断不可暴露身份,给爹爹惹上更多麻烦。
  其实也难怪,她三岁时看着唐忱呱呱坠地,萌成一团;五岁被告知这个咿呀学语的奶娃娃就是自己未来夫君,不知甚解;八岁见幼年的他饱览兵书,心气渐高;又过了一年,唐家虎爹便将他带入军营远赴边陲,走时没曾留一句话。
  依稀记得那年早冬,身量还不及她的男童跨坐下高头大马,已有英姿勃发。垂眸望一身粉罗裙的小姑娘,薄唇紧抿。倒是女娃乖巧懂事,稚嫩童音跌碎在萧萧寒风:
  “我等你。”
  那时便极为寡言的唐忱终是轻轻颔首,一夹马腹,提枪纵去,火红披风携着气流翻涌如赤浪,也浸湿了她的眼。
  此后天涯两端,各自生长。
  前些年听闻他在军中崭露头角,升至三军都尉;近些年又屡战屡胜、大退北狄,皇上龙颜大悦,万里加急传去手谕,封怀化将军,除此以外,一概不知。
  他捱的刀受的伤,他开的疆扩的土,以及他的荣耀与辉煌,甚至他的容颜变化得如何,全然不知了。
  姜柠抱着喜服孤身一人默默走在街边,姣好的容貌引来无数艳羡的目光。
  论起平日总是打堆儿的丫鬟小厮跟着伺候,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哪做过跑腿的活。
  自叹罢了,姜柠也不怨谁。下了面子是真,但她从前就知道唐忱胸怀远志,对待感情便是块木头 。故而幼年虽时常往来,但两位当事人却谁也没提及婚约,仿佛这段媒妁之言根本不存在一般。
  如此说来,唐忱退了她的婚,她也没甚奇怪。只是他分明近日就回京,却竟然赶在之前让老将军出面退亲,岂不是给盐铁司使府难看?
  就这样见都不愿见她一面再退婚,连个适当的由头都不愿找?
  她姜柠再怎么知书达理也是个姑娘家,自然是羞愤难当,连夜就跑出来,寻了旧友安置些时日。
  挥挥手驱散烦闷,她也懒得时刻给自己找不痛快,转而端起笑颜。
  “还是想想怎么当上长香琳琅的掌柜罢。”


第2章 开价
  姜柠也未想太多,念及明玥县主为人和蔼没什么架子,又同她一样喜欢甜食,便顺道停在糕饼铺子前,正打算买两块甜花糕带去。
  腾出一只手点点下唇,姜柠嘟嘴暗自言语:“不知明玥可还记得我。”
  巳时,城门开,城门外浩浩荡荡传来整齐划一的行进声,百姓眼中无不鼓动出欢欣向往。随着时辰临近,戌央街上东西两头的人群慢慢聚集。
  愈来愈多,愈来愈挤,整条街上沸开激动人心的喧闹。
  主路上,大批大批的铁血将士,手持枪矛,跨骑骏马。
  不由踮起脚瞧两眼,只看到乌压压的一片人群,她也不愿去凑那热闹。全在她躬身纠结着挑选糕点时,人潮已不觉涌至身畔近前。定得差不多了,才在掏出钱袋时忍不住回头望去。
  泱泱长的一队精锐兵甲,于民众的欢呼声中铿锵行至。
  风花雪月见得多了,姜柠一眼便觉察出为首那一人才是真正的众星拱月。
  乘匹四蹄踏雪的宝驹,身姿周正,风鬟云鬓。面颌是棱角分明的俊秀,眉目却锋利如刀刃,恰有直逼咽喉的气魄。
  背后旌旗绸旃,盈皇天十里,称得上一个举世无双。
  那人银甲外错金绶带于日光下熠熠烁辉,无处不彰显高于穹顶的身位。
  姜柠乍一看,恍然觉得那挺拔的男子,举手投足间都似曾相识,还未及定睛细瞧,忽地被人从跟前猛撞将开去。
  虽霎时间懵了神,她也反应极快,下意识就牢牢扯住怀中衣物。
  街巷川流不息,拥挤非凡之际,难免有鸡鸣狗盗之鼠辈趁乱行窃,好巧不巧被她撞上。
  方才震颤间,钱袋从她手中一骨碌抖落在喜服门襟里,贼人跑得仓促,一把抓连起她手中衣裳撒腿欲跑。不料小妮子是个手脚机敏的,于是二人僵扯,谁也不放手。
  笑话,她出门时便没带多少银钱,暂且投靠陆绍人那得意奸商,食宿也全靠为他做工来偿还,全身独一个儿巴掌大的钱袋,岂能给小毛贼抢去?
  更不要说这件嫁衣,倾注多少绣娘的心力,破财事小,若耽误了明玥成婚的良辰吉日,简直是大大的晦气,出不得差错。
  大伙儿的注意力全在打城外进来的大队兵马身上,故无人发现被贼人缠住的姜柠。
  姜柠自是不敢松神,怕一不留心便被他得了手逃之夭夭,忖度间加紧了攥扯衣摆的力道。二人一个拉起衣领,一个揣着衣尾,较起劲来跟拔河似的,互不相让。
  毕竟是个闺中娇娥,力气再怎样也比不得常年流窜在街头的地痞,即便重心向后也还是无可避免地拖拽着向街边踉跄几步。
  浩大的声势渐而近至,姜柠无心理会,贼人急于逃遁,又不肯放弃到嘴的肥肉,立马如同点着屁股的猴子撕扯衣料,意欲向街道对岸的人群更深处扎去。
  姜柠顾不得旁的,只怕扯坏衣裳,虽不肯让步却也小心翼翼,险些被拖倒在地。
  不觉间二人已扭扯至路边,贼人也急红了眼,卯足劲往外冲。等到大家都注意到两人时,纠葛已经移至半边路牙子。
  再定神,轰隆作响的战车已近在迟尺。处在视野盲区的姜柠僵在原地,后边驱车的士卒根本无法看见她,更无法在相当短的距离里准确驻停。
  此危急关头,姜柠无措地转过头去,忘了松开揪着衣摆的手,惊慌还不及在她俏生生的脸上铺展。
  一人来高的车轱辘在她眼前轰隆作响地放大,耳畔只剩下人群中爆发出愈演愈烈的嘈杂,显然大家面对于突如其来的意外也十分震惊。
  “铮——”
  隐泛青光的长剑猛力掼出,破空而来,近乎一瞬从绷紧的衣衫中心飞穿而过,然后狠狠扎在铸路的石板中。
  “嘶啦”一声,裂成两半的衣物没了力的支撑,让后仰的姜柠猝不及防跌坐在地,车轮擦着脚尖堪堪滚过。
  剑鸣的余音回绕在霎时安静的人群耳边,久久不散。深嵌在石峰的剑锋,足见掷剑之人之力拔山河。
  惊魂未定望向剑来的方向,她瞥见一条长列的雄师,肃穆地盘踞在那人身后,一息一动全由他行止掌控。
  逐渐唤回心神的姜柠,终于听清人们口中百般赞颂的名字——
  “是唐将军,唐将军出手了,你看清了吗?”
  “没有啊!不过要不是咱小将军,这好端端的一个小丫头怕是……”
  “是啊是啊!我可看到了,将军抽剑的动作那叫一个英姿飒爽!”
  “谁说不是呢,只看到他拔剑,眼前一花,那姑娘变得救了。”
  ……
  抚上仍砰砰直跳的心口,姜柠稳了稳心神,抬眼去寻他们口中那个万人敬仰的少将军。
  似是应了一个多年的夙愿,意气风发的唐忱到底是携着无限昂扬,于万道滟芒种俯瞰众生。
  唐忱极像他的母亲,多年来虽已长得开身阔腿,但眉眼间还存着明润。微抿的薄唇刻下刚柔并济的神秀,像上古壁画里走下来凛凛司战的仙。
  听闻他人无限的褒赞,恍惚里,姜柠甚至也以为这是冥冥之中缠绕于他和她之间的羁绊,是掐不尽抹不灭的渊缘。
  直到一顶华盖的轿辇从队伍后方缓缓移上前来,从里面伸出一只暖玉似的小手,“唰”地挑起帘帐,露出张白净惹人怜的小脸。
  “沣哥哥,发生什么事了?”少女不过豆蔻之年,一双眸子盈盈灵动,清越脆嫩的声音如雨后春笋才露尖尖角。
  纯良模样惹起又一阵窃窃私语。
  纵眺唐忱,仍是敛着眉不为所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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