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敌她媚色如刀》第125/138页


  他那点挣扎糜芜看得一清二楚,他真的是变了,在以前,他从来都是只按着自己的意志来做,全不在乎她心里怎么想。糜芜瞧着他,说不出是欣慰多些,还是遗憾多些,道:“一个叫胡胜哥的乡下人,媳妇姓黄,我家太太当年把自家女儿放在他家寄养,惠妃买通胡胜哥,把孩子换成了苏明苑,太太的女儿却被弄丢了。”
  崔恕想了想,看着她蹙了眉,道:“有没有这种可能……”
  后面的话他却又沉吟着不说,只顾自己出神,糜芜追问道:“什么可能?”
  “没什么。”崔恕想摇摇头,道:“只要找到胡家人,大约就知道了。”
  说话时已经走到福宁宫门前,糜芜由不得站住了,看着周遭熟悉的景色,问道:“陛下要带我去哪里?”
  “跟我来。”崔恕当先跨进门槛。
  糜芜跟着他走进来,四下一望,宫墙上用琉璃瓦砌出的西番莲花样,屋脊上扬天望月的神兽,还有庭中设着的满月灯柱,一切都跟她离开时一模一样,不仅是郡主府,就连在福宁宫,时间也是静止的。
  崔恕回头着看她,她便也看着他,嫣然一笑:“陛下真是念旧。”
  崔恕也笑了下,道:“从来都是新不如故。”
  到此时,糜芜还没猜到他要如何,便笑着问道:“陛下究竟要带我去哪儿?”
  “随我来便是。”崔恕踏进后殿,却向左边一拐,去了后面的跨院。
  糜芜跟在他身后,下意识地向抱厦那边瞧了一眼,窗户开着,能看见窗下的玉壶春瓶里插着一枝樱桃,花有一半已经落了,绿叶舒展着,别是一般情致。
  这倒是新鲜,极少有人用这个插瓶的。糜芜笑道:“如今那屋子还每天都收拾吗?”
  “你住过的地方,自然要每天收拾好了。”崔恕停住步子,“到了。”
  糜芜看着眼前高而深的屋宇,这下明白了,他的私库。
  她嫣然一笑,微微侧着头看他,道:“陛下这是准备付那两双鞋子的账了吗?”
  “是。”崔恕道,“里面的东西,随便你拿。”
  “真的?”糜芜笑吟吟的,“无论我拿什么,拿多少都行吗?”
  “无论你拿什么,拿多少,”崔恕郑重说道,“都行。”
  “君无戏言,”糜芜道,“我贪财的很,肯定只拣着好的拿,绝不会手下留情,陛下到时候可别后悔。”
  “君无戏言。”崔恕也道。
  库吏早打开了门,崔恕当先走进去,糜芜便跟在他身后进去,她是头一次进皇帝的私库,不免看哪里都觉得新奇,就见墙壁似乎比其他宫室要厚实许多,门后靠墙摆着几架梯子,里面分隔成几间,整整齐齐地放着许多高大的铁架子,一个个直通到天花板上,架子侧面按着天干地支标了序号,每架又分作许多格子,一个个也都标了序号。
  他们现在在的这间,放着许多大器皿,青铜鼎鼐、古董玩器之类,穿过这些走进去,中间的架子上又有许多用书籍画卷、各色绫罗绸缎,又有一些小件的瓷器
  崔恕见她只顾看架子上的东西,便道:“没有装箱封固的,都不是稀罕物件,好些的里面那几间,你只挑那些上了锁的箱子吧。”
  糜芜往里面一走,果然架子上都是锁着的箱子,也不知道里面放的是金银珠宝,还是名家字画,便笑着说道:“外面的就已经看得眼花缭乱,里面这些还上了锁,都不知道放的是什么,陛下让我如何下手?”
  崔恕闻言便向库吏下令道:“把名录呈给郡主过目。”
  库吏连忙捧过来一摞卷册,糜芜拿起最上面一卷翻开一看,这卷却是书画名录,见写着名目、作者、入库时间、何处得来,一条条写的极是详细,厚厚的一卷,也不知道有多少条,糜芜索性合上了放回去,笑道:“太多了,看都看不过来。”
  “那便由我给你挑吧,”崔恕像是早料到她会这么说,随即吩咐道,“把甲字第一架中间那几口箱子都取过来给郡主过目。”
  库吏很快带着人抬了箱子过来,当着面打开锁匙,抬起了箱盖。糜芜向里面一看,箱子里又是大大小小许多匣子,一个个也锁着,库吏还要再打开,糜芜道:“罢了,不必打开了。”
  崔恕道:“不看看吗?”
  “不看了,”糜芜笑道,“能藏在陛下私库里的东西,大约只拿出来一件,就够我买我一辈子做的鞋了。”
  崔恕心中一动,道:“那就一辈子吧。”


第127章
  一辈子?糜芜嗤的一笑, 摇头说道:“想得美!”
  他分明话中有话, 她可不能被他绕进去了。
  崔恕心里微微有些失望,口中却道:“别误会, 我说的是鞋。”
  糜芜抬了眉, 似笑非笑地瞧了他,一言不发。
  从前她这样半真半假取笑他的时候, 他总会用言语压制她, 可此时,他却只是淡淡地回应了这么一句,他变了许多, 从前那个骄傲到连言语上也不肯让她分毫的崔恕, 身上那股子逼人的锋芒收敛了,越来越温润厚重。
  崔恕任由她看着, 只是平静地向库吏吩咐道:“把这几个箱子仔细装好, 即刻送去昌乐郡主府。”
  库吏连忙指挥着底下人将那几个箱子抬走,糜芜福身行礼,说道:“谢陛下赏赐。”
  崔恕伸手虚虚向她一扶, 脸上带了淡淡的笑影子,道:“这是你做鞋的酬劳,并不是赏赐, 你这么郑重其事地道谢, 莫非是在跟我讨赏?”
  糜芜抬了眉瞧着他,万万没想到,他如今, 竟然学会跟她开玩笑了。
  崔恕的手停在她身前,虽然并没有触到她,却也并不缩回去,只是慢慢挽起外衣的袖子,露出里面的中衣,微微抬起一些给她看。
  糜芜一时闹不清他要做什么,待看清楚了中衣的纹饰颜色之后,顿时明白了,这不是她当初留给他的那件,还能是哪件?
  特意穿了这件衣服这双鞋,若说不是为了给她看,她才不信。糜芜睨他一眼,笑盈盈地说道:“陛下可真是处心积虑。”
  崔恕也不分辩,只是指给她看袖口处明显磨旧了的痕迹,道:“旧了。”
  “所以呢?”糜芜道,“宫里又没有针线上的人?”
  “有自然是有的,只是我穿不惯那些人做的,还是要你做的才好。”崔恕道。
  “陛下难道要说这件衣服也穿了整整一年?”糜芜揶揄地问道。
  “那倒不曾。”崔恕正色说道,“你只给我做了这一件,也没个替换,若是终日穿着,那我岂不是早就臭不可闻了?”
  他竟然还学会了调侃自己?糜芜越发觉得有趣,便道:“我怎么觉得,陛下比起先前的时候轻松了许多?”
  轻松吗?只有老天知道,他的每一句话是如何斟酌了又斟酌。崔恕淡淡一笑,道:“人总是会变的。”
  但愿她能早些发现,她不喜欢的那些,他都已经改了。
  崔恕缩回手,仔细将外衣的袖子放下来整理好了,道:“若是得空,再给我做几件衣服吧,身上这件是什么样子你也看到了,再这么穿下去,我就不是天子,倒成乞丐的首领了。 ”
  糜芜笑出了声,微微侧头斜睨了他,道:“那也只看我高兴的时候吧,不过这次,陛下准备拿什么谢我?”
  “但凡我有的,随便你拿。”崔恕向四面一看,道,“差不多都在这里了。”
  “方才陛下给的那几箱子,想必已经把这库里极好的东西都搜罗尽了,剩下这些也没什么可挑的,我又没什么特别的喜好,这可就让人为难了。”糜芜皱了眉,做出沉思的模样,“若是要吧,实在想不出要什么,若是不要,也不好让陛下担一个拖欠工钱的名声,这可如何是好?”
  崔恕一直都知道自己日夜思念着她,然而直到此刻看着她言笑晏晏的可喜模样,才明白到这思念是如何的刻骨铭心。他恨不能立刻拥她入怀,然而却只在袖中握紧了拳头,努力克制着,尽量平静地说道:“不如这样,你先替我做着,等以后想起来想要什么了,再告诉我就好。”
  “陛下就不怕我狮子大开口吗?”糜芜笑问道。
  声音有些微微的喑哑,崔恕看着她,慢慢说道:“这天下的东西,大约还没有什么我拿不到的,那么,也就没有你要不起的。”
  气氛突然暧昧起来,糜芜心底一荡,细细咀嚼着他话里深沉的爱意,一股怅然滋味慢慢涌上心头,甜中带着微苦,让她百感交集。
  他与她半个字都不曾提起过去的事,然而那段过往他们绕不开,大约此时,也都有点不想绕开。
  可她那样挣扎着才能够脱身,又怎么能够重新入他的网罗?也许正因为她不是他的什么人了,所以他们才能如此轻松地相处。
  糜芜嫣然一笑,轻快地说道:“早知道陛下这么大方,那我就早些给陛下做点针头线脑了!”
  崔恕俯低了身子看着她,有许多话只在心里翻腾着,然而她既然不肯往这上面再说,他便也只是轻轻叹了口气,道:“等你想好了,就告诉我。”
  他指了指右手边的一架,道:“我记得那架子上放着一些罕见的绣品,你若是想看的话,我让人给你找出来。”
  “不看了,”糜芜笑道,“我已经好些时候不曾摸过针线,巴不得躲懒才好。”
  崔恕微微一笑,道:“工钱我都已经付过了,这个懒,怕是你躲不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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