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敌她媚色如刀》第36/138页


  “是。”崔恕答应着,等他在对面的蒲席上坐下之后,这才跟着跽坐在席上,端肃了神色。
  老者道:“江南之行,你有几分把握?”
  “五分。”崔恕沉声说道,“弟子已暗中查访了将近一年,江南贪墨案所涉及的官员和往来账目多数已经掌握,几个主犯身边也都安插了眼线,首恶江南道节度使秦丰益贪墨赈灾款项,私自征收赋税等事证据确凿,只等时机一到,便可收网,让这些人尽数伏法。”
  “不错,”老者的神色越发温和,道,“听起来也算十拿九稳,为何你说只有五分把握?”
  “拿住这些人不难,肃清江南官场也不难,难的是追查赃款去向,将镇国公府入罪。秦丰益只不过是镇国公府豢养的鹰犬,如果不能将镇国公府入罪,祸患就始终不能除尽。”崔恕道,“只是,能不能撬开秦丰益的嘴,把握只有五分。”
  老者道:“你可知道陛下为何要派你去?”
  “一来我独自一人,没有朋党,没有亲族,自然不会有所偏私,二来我绝不会包庇镇国公府,”崔恕淡淡一笑,“第三,陛下想试试我,以此来决定要不要我回去。”
  “陛下多病,太子喑弱,镇国公府羽翼渐丰。”老者目光悠远,“不过明恕,你并非独自一人,你舅舅他,还活着。”


第35章
  崔恕回到三省斋时, 已经是子夜时分, 暗夜中一点明灯定在门前,浅黄的光晕照出持灯人窈窕的身形, 糜芜抬头向他一笑, 道:“怎么这么晚才回来?等了你很久。”
  崔恕有片刻恍惚,这情形, 这说话, 太像痴情的女子等待夜归的情郎,他的声音不觉轻柔了几分,道:“有些事情。”
  “你这些属下很是得用, 死活不肯放我进门。”糜芜笑着瞥了眼张离, “我只好站在门外,等了你小半个时辰, 脚都酸了。”
  崔恕顺着她的目光也瞥了张离一眼, 道:“以后再有这种情形,就让她在偏厅里等我。”
  就连谢临,也没有这样的待遇, 张离忙答应道:“是。”
  崔恕提步往门内走,糜芜便提了灯笼,跟在他身后踏进去, 道:“你几时走?”
  “后日一早离京。”崔恕的步子不觉就放慢了些, 等着她跟上来,才道,“我留张离在京, 你若是有事,就按我说的通知他,他会尽快跟你联络。”
  “我晓得。”糜芜抬眼向他一望,“崔恕,今天谢临来了。”
  “找你?”崔恕迈步跨进书房,向椅子上坐下,“什么事?”
  糜芜跟着进来,将灯笼放在桌上,随手点亮了银烛台上的白烛,道:“他说他去了金吾卫,还说我要是有事的话托人给他带个信就好。”
  崔恕的脸色冷淡下来,道:“你跟我说这个,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糜芜拖过椅子坐下,斜斜地靠了椅背,笑道,“反正到处都是你的眼线,与其让你那些属下告诉你,不如我来告诉你。”
  崔恕面无表情地看着她,糜芜便保持先前的姿势,笑盈盈地与他对视,许久,崔恕道:“过来。”
  糜芜站起身来,还没走到近前,崔恕伸臂握了她,向怀中一扯,她柔软的身子便向着他扑过去,只听他冷冷说道:“你既然找上了我,从今往后,没有我的允许,不得与其他男人来往。”
  “那可不成,”糜芜的手撑在他身前,慢慢支起身子,轻笑着说道,“我还要嫁人呢。”
  她这般待他,回头竟然还想着嫁人?崔恕一把将她扯进怀中,带着几分愠怒说道:“没我发话,谁敢娶你?”
  “不让别人娶,难道你娶?”糜芜也不挣扎,只在他怀中仰起脸来看着他,“我连你是谁都不知道。”
  “你不需要知道。”崔恕的胳膊牢牢圈着她,垂目看着她光洁的脸庞,最后落在她嫣红的唇上,“我会安置好你。”
  “崔恕,”糜芜看着他,长而密的睫毛扇了一下,像湖边随风飘动的柳枝,“你好像,从来没问过我愿不愿意。”
  崔恕的脸向着她压下来,停留在她红唇的上方,声音冷淡:“你既然敢来找我,就该知道我是这样的脾性。”
  “可你也该知道,我并不是逆来顺受的性子。”糜芜抵挡着他,低声说道。
  她伸出食指放在他凉薄的唇上,似是想要推开他,然而那微涩的肌肤挨擦着唇的感觉如此吸引,崔恕几乎是下意识地张开嘴,含住了那根手指。
  两个人都怔住了,最初的震惊很快过去,糜芜只觉得腮上一阵热,想要抽手回来,却被崔恕牢牢抓住,他翻开她的手,露出玲珑的掌心,那带着微凉气息的唇贴着食指慢慢移下去,停在掌心处,轻轻一吻。
  糜芜低呼一声,只觉得周身的毛孔都张开了,说不出是惊讶,是厌恶,还是不知所措。
  她知道这男人危险,但她还是错估了自己可能付出的代价。如今,该走还是该留?
  她柔软的身子在这一瞬间突然僵硬了,崔恕察觉到她无声的抗拒,然而身体中媚意翻涌,他并不准备停手。她既然敢来,既然敢诱惑他,就该知道自己需要付出什么代价。
  糜芜察觉到停在手心处那双凉薄的双唇突然热了起来,男人的呼吸似烈酒,一下一下扑在她手上,令人无端恐惧。
  糜芜用力推开他,转身要逃,下一息,腰身一紧,崔恕竟扯着她腰间的衣带,将人拽进怀中,他随即起身,左臂一舒箍紧了她,右手便抬了她的脸,薄唇寻着她的红唇,带着不容置疑的占有欲,压了下来。
  电光石火之间,糜芜奋力抽出一只手,飞快地挡在他唇上,抬起了眉:“崔恕,条件还没有谈好,你未免太心急了。”
  那只手是挡不住他的,然而她的话却能。崔恕满心的热切顿时凝住,他稍稍向后,淡淡问道:“你要什么条件?”
  “我不做见不得光的女人。”糜芜推开他,整了整衣襟,重新在椅子上坐下,“你想要我,就得娶我。”
  “我会给你名分,但以你的身份,做不了正妻。”崔恕也在椅子上坐下,冷淡了神色。
  糜芜心思急转,立刻问道:“因为江家被夺了爵?”
  好灵透的心思,瞬间就知道了关窍在何处。崔恕知道她在试探他的身份,却还是答道:“即便不夺爵,也是如此。”
  糜芜浅浅一笑,摇了摇头:“若在从前,忠靖侯的女儿,还配不起你么?”
  这话已经不能回答了,再答就透露了太多。崔恕淡淡说道:“你还有什么条件?”
  糜芜嫣然一笑,站起了身:“我不做你见不得光的女人,但也不做妾,眼看是谈不拢,那就不谈了吧。”
  她提起灯笼,抬步向外走,崔恕看着她的背影,沉下了脸。
  他没有出声叫她,她便也没有停,就这样一步步走出书房,走出三省斋,消失在夜色中。
  空气中残留着淡淡的女儿香气,崔恕伸手灭烛,胸臆中突然烦乱之极。
  上位者婚嫁,喜爱与否从来都不是首要考虑的因素,甚至根本算不上需要考虑的因素。皇帝厌弃江家,绝不会让他娶江氏女,而他前路艰难,也需要一个母族得力,能助他一臂之力的妻子,即便从自身来讲,她狡黠多变,难以掌控,也不是适合的人选。
  然而,从来没有人能像她一样,让他如此志在必得。
  江山固然难得,美人亦是如此,若是连爱憎都不能顺心,他纵然手握滔天权柄,又有何用?
  崔恕在一瞬间拿定了主意,快步走到走到窗前,推开了窗扇。
  夜风习习,箕斗满天,他即将去江南,接受皇帝的考验,功成之时,就是他的身份大白于天下之时。
  前路原本就是艰难,皇帝原本就在猜忌,没有妻族的助力,也无非再难上几分罢了,他从来也不需要倚仗别人,她既然想要正妻的名分,那就给她。
  糜芜走出院门,吹灭了灯笼,慢慢往倚香院走去。
  身后窸窸窣窣一阵响,大约是崔恕追过来了,糜芜微微一笑,转身回头,身后却空无一人。
  不是崔恕,大约只是不知名的虫蚁爬过草丛而已。
  眉尖蹙了起来,糜芜无端有些失望。他既然没有追过来,大约这条件,是真的谈不拢了。
  她倒也不是非他不嫁,也不是非得争一个正妻的名分,但如果他连这个都不肯给她,那么她在他心中,也不算多有分量,今后再想要他做事,只怕更难了。
  该如何是好?
  夜色转深,距离城防司大牢百步之外的墙后,十数个黑衣蒙面的汉子陆续现身,向一个头戴幂篱的黑衣女子说道:“姑娘,大哥就在里头吗?”
  女子摘下幂篱,眉目如画,正是窈娘。她低声说道:“上午我出来时,邓大哥还在里头。”
  “好,我们这就去救大哥出来!”为头一个汉子说道。
  “不要硬来,”窈娘急急叮嘱道,“城防司大牢有数百人把守,只能智取,如果势头不妙,你们立刻撤回来,不要把自己也搭进去。”
  汉子们陆续离开,窈娘躲在墙后探头去看,就见入口处灯影一闪,一个看门的卫兵突然消失,再出现时,已经换成了邓远的手下,远远向窈娘做了个手势。
  看来是顺利进去了。窈娘放下心来,快步走去越好接人的小巷,却在此时,忽然听见大牢的方向传来几声呼叫。窈娘心中一跳,连忙凝神倾听,呼叫声又消失了,四周重新变成一片死寂。
  窈娘的心跳无端就快起来,情势似乎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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