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敌她媚色如刀》第42/138页


  “啊?”江绍怔了下,“我还要下山吗?我是打算陪着你的。”
  “说不定今天晚上我就能见到皇帝了。”糜芜笑着往前走,“哥哥早些下山吧,我一个人还有机会溜进去,两个人多半要被发现了。”
  江绍忙跟上,再想劝时,忽然见她踮起脚尖从旁边的树上折了一根草茎下来,笑道:“紫皮枫斗!”
  江绍定睛去看,深绿肥壮的草茎上长着几片绿叶子,他平时也沏枫斗喝,却不知道新鲜的枫斗原来生得是这般模样。
  糜芜掐掉叶子,将草茎放进嘴里嚼着,道:“这样一根,值一文钱呢,过去我上山都是为了采这个,这东西不好找,采的人又多,所以我时常在山上一待就是几天。”
  她说话时,眼睛习惯性地向周遭的树上打量着,江绍这才反应过来,她应该还是在找枫斗,心里不禁难过起来。分明是侯府的小姐,却流落在乡下那么多年,吃了那么多苦头,他原本应该好好补偿她的,却为了这样那样的缘故错待了她,如今,还要她费尽心机来攀附皇帝。
  一股 涌上心头,江绍扯住糜芜的衣袖,郑重说道:“妹妹,我们回去吧,江家虽然落魄了,但只要有我在,就绝不会再让妹妹受委屈。宫里虽好,却不是自由自在的地方,妹妹不要去。”
  糜芜轻轻从他手中抽出衣袖,摇了摇头:“是我想去呢。”
  她迈步又往前走,笑了起来:“有权有势的日子,谁不喜欢?我想去。”
  这话要是从别人口中说出来,江绍多半要觉得那人贪婪庸俗,然而从她口中说出去,却又觉得那样自然,江绍只恨自己无用,眼见她越走越快,只得打起全副精神,勉力跟上她的步子。
  虽然是密林之中,但是眼看着太阳的影子一点点往西边下去了,糜芜越走越快,等想起来江绍时,回头一看,江绍已经被她落下老远,正手脚并用,尽力往上来。
  糜芜转身回去,伸手拉他起身,道:“差不多了,哥哥回去吧。”
  江绍喘息着站在那里,四下里看着,到处都是密密的树木,眼前秋猎虽然也曾来过几次,但站在密林之中,却怎么也辨不清方位,又怎么放心让她一个人去?
  他坚持说道:“我留下来陪你,等天亮了再下山。”
  “不行。”糜芜虽然带着笑意,语气却是不容置疑,“你下山,我自己去。”
  她凝神听着周遭的动静,又看着日色辨清了方向,指着东边道:“我记得从前听人说过,翻过那边的山头,就是皇帝的行宫,对不对?”
  江绍看了很久,才迟疑着说道:“应该是。”
  “哥哥回去吧,我从前面的山崖抄近路过去,再有两刻钟就能赶到。”
  糜芜提步边走,衣袖又被江绍扯住了,他道:“我跟你一起。”
  “哥哥过不去的,”糜芜指了指前面,“只会耽搁我赶路。”
  江绍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过去,一条近乎笔直的悬崖就在那里,崖边几棵大松树,伸出来的枝杈攀向对面的山崖,正是她说的近路。
  他是无论如何也过不去的。
  “回去吧。”糜芜快走走向崖边,向他摆摆手,“改日再见。”
  江绍来不及说话,连忙跟上去,可她在这山路上比他快太多,眨眼间已经抓住松树的枝杈,轻轻一荡,已经越过深不见底的悬崖,落在了对面的山崖上。
  江绍一颗心差点跳出了腔子,脱口叫道:“妹妹小心!”
  糜芜站定了,回身向他摆摆手,嫣然一笑。
  落日斜晖下,江绍觉得眼睛都被她的笑容照花了,等反应过来时,她早已经走得远了。
  四周恢复了平静,松声寂寂,许久,江绍长叹一声,疲惫地坐在了潮湿的地面上。
  她会成功的,再见她时,她将是深宫娇藏的珍宝,而他,只能躲在暗中,苦苦仰望。
  糜芜快步向着东边走去,草鞋踩在厚厚的落叶上,发出沙沙的声响,这让她想起从前上山采药的情形,心里无端就轻快起来。
  从前她就听人说,山那边是皇帝的宫殿,日夜有士兵把守,平民百姓都不得靠近,那时候她就想着,那边没什么人过去,必定有许多枫斗可采,若是能溜进去采点,肯定能发个小财。
  没想到她真的溜进来了,不过这次,她的目标不是枫斗,而是皇帝。
  皇帝,可比枫斗值钱得多,好一笔大财。
  远处隐约传来人声,糜芜下意识地藏住了身形,躲在树后面留神细听。
  有马蹄声,车轮走过的声音,还有嘈杂的说话声,女人的笑声,山鸟受惊飞起的啼叫声。皇帝来了。
  糜芜略一迟疑,跟着便挽了袖子,拣一棵枝叶繁茂的杉树爬了上去,躲在枝杈中间,隐藏了身形。
  又过了一阵子,渐渐有脚步声走近了,一队黑衣金甲的金吾卫列队从不远处的小道巡逻一遍,走去了西边。
  又过一时,又是红衣玄甲的虎贲卫列队巡逻,向东边走了。
  糜芜躲在枝叶中间,耐心等待。有女人的笑声,有两队禁军巡视,这里离皇帝住的地方应该不远,只要熬过今晚,明日一早按着江绍说的方位赶过去,总能见到皇帝。
  若是运气好的话,说不定今晚,就有机会见皇帝。
  天色渐渐暗下来,中间禁军又走来巡逻了几遍后,近处安静下来,远处行宫的方向,声音却越发热闹起来,这次是管弦声,歌舞声,说笑声。
  糜芜探身出来,远远一望,东边偏南的地方隐约泛着红光,大约是点起了篝火,皇帝,应该就在那边看着歌舞,饮宴作乐。
  吃酒欢宴之时,就是防备最松懈的时候,也许,这就是她的机会。
  糜芜轻盈一跳,早已落在地上,踩着厚厚的树叶,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快步走了过去。
  脚步声隐藏在管弦声中,一丝儿也听不见,正是最好的掩护。江绍说过,行宫中饮宴,多是在牧云殿,那里位于半山腰一处天然形成的平台上,地势空旷,右边临近皇帝的寝宫,她可以混进人群里,等皇帝倦了回寝宫时,寻机会与他巧遇。
  糜芜在一块青石上坐下,借着夜色的遮掩,从包袱里取了石榴红裙,换下身上已经皱了的裙子,跟着又拿出绣着蝴蝶落花样子的绣鞋,换下了脚上的草鞋。
  灰黑的天光中,靶镜端起来对着芙蓉面,向颊上添了淡淡的胭脂,点好朱唇,金背螺钿梳将松散了的鬓角略略抿紧了些,又向发髻后面一插,小小的镜面里,活脱脱又现出一朵人间富贵花。
  糜芜站起来,掸掸灰尘,嫣然一笑。
  她如今这幅模样,即便是被禁军发现,大概也会以为她是跟着一起来的宫眷或是官员家眷,她就能顺着口气混过去。
  包袱在石头下藏好,做上标记,糜芜循着管弦声传来的方向,静悄悄地走了过去。
  眼前渐渐亮起来,每隔一段路程就有灯笼挂在树上,照亮平坦宽阔的路径,管弦声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皇帝就在眼前。
  又一队巡逻的禁军列队走过,火把照亮处,映出不远处飞檐玲珑的楼阁,二层阁门上匾额俨然,题着“牧云殿”三个笔致流丽的大字,就是那里了。
  糜芜闪身从树后出来,快步向牧云殿走去。
  “谁?”一个男子的声音蓦地在背后响起,“站住!”
  这么快就被发现了。糜芜微一抬眉,停住了脚步。
  背后的男人快步走近,沉声道:“是谁?回过头来。”
  糜芜心底一动,慢慢回转身来,抬眼看人时,唇边便带出了圆润的弧度:“是我。”


第40章
  明角灯笼挂在树上, 淡白的烛光在糜芜脸上投下一层朦胧虚幻的光影, 她向他笑着,就好像这里不是戒备森严的皇家行宫, 就好像他们只是在后花园里寻常的见面一样, 轻俏地说道:“是我呀。”
  谢临的手原本已经按在了剑柄上,此时怔了片刻, 几乎疑心自己是在做梦。
  她怎么会在这时候, 突然出现在这里?
  等反应过来时,连忙扯了她的衣袖,往灯光照不到的地方走去, 连声音也压低了:“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糜芜眼波一溜, 早已想好了对策,道:“我来找你呀。”
  谢临又怔了一下, 唇边慢慢露出了笑容。
  刚才见到她的一瞬间, 他脑中也曾起过这个念头,虽然明知道没什么可能,然而从她口中说出来, 他几乎就要相信了。
  “走。”谢临带着她快步走进黑魆魆的树影子里,这才松开手,笑了起来:“休要哄我, 我是不信的。”
  “既然知道我是在哄你, ”糜芜也笑起来,“又何必说破。”
  她果然是在哄他。谢临心里有一丝遗憾,却又觉得有趣, 笑着问她:“那你到底来来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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