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怜娇》第3/96页


  回了药庐,直至天色又渐暗了下去,林烟忙活了近一个白日勉勉强强将他腹上的伤处用自家针线缝合起来。
  亏得家中有已经穿好的针线,才不至耽搁的更久。
  男人好似背回家中不久复又昏厥了过去,之后再难唤醒了。林烟忧心着,便就时不时以两指贴于男人脖颈处感知心脉跳动。好在心跳虽弱,却也还是有的。
  止血的汤药已在炉子上熬着了。生地、黄芪、藕节、白芨几味药材按量抓来,配茜草、山楂、花生衣适量共煎,此药日服两次。
  胸口的箭羽林烟还未着手去拔。那只箭入体甚深,箭头都已没了进去,怕就怕已经伤到了男人的肝脏。以他现下的身体,倘若草率拔箭还不知是怎样难想的结果。
  只得先将汤药送予他服下,等人转醒,再做打算。
  许是药汁腥苦,男人是平躺在她的床榻上不可移动半分,且喂药之时毫无意识的缘故。林烟的这一碗子汤药,大半都顺着他嘴角淌下了,真正入口的不到半数。林烟有疑,小手摸上枕头,不出意料上边儿倒是一面湿意。
  难当的叹了口气儿,起身再去药罐子里倒了小碗过来。
  “你既是自己不争气,也莫要怪我狠心了。”再坐于床头,她亦学着聪明了些,阴阴咬牙道。而后死掐住男人颧骨往下双颊肌肉那处小地方,生生将男人的嘴逼得张开,又觉此时势好,顺势放了木勺子进他嘴里,迫着男人不可阖嘴。
  灌药时侧耳听着男人多次咳嗽,发出有些凄惨的“咕噜咕噜”咽下药汁的声响。林烟这才算满意放心了些,端了空碗起身,累得扶腰。
  一番做弄下来,饶是冬日里的温度,也将身上害出了一层细汗。
  *
  昏昏沉浮之间,詹瑎做了一个极大的迷梦。
  他随大军自京都阳城右翼开拔,赶赴西北境,帅旗当头而立,本是信心满腹斗志满腔。怎料一出京都阳城,他失了料事的准头,半途见一形迹可疑之人策马而行,颇有挑衅之姿,他一甩马鞭纵马前去追击。
  苦果便是被那人极其军士活抓了。
  也不知是否那人有些心性不良的病症,真真就是个无良的精神病。登时差人扒开他的嘴,随意折辱于他。往他嘴里灌那极其肮脏的溺物!
  溺物!
  詹瑎只知自己发了狠去抵抗万恶的死敌,抵抗这般要命的折辱,不让溺物流进自己口中……只可惜双拳难敌四手,还是被喂了个饱。
  ……
  许是梦中发生的事情太过惊恐了些,林烟起身走后不久,他便睁开了眼儿。身子是半麻的,喘气儿都觉费劲,喉中正想发出些声响,瞬时的牙关触碰到了口中之物,重磕了一下。
  口中塞了一物,致使他难以将嘴阖上。舌头几番挣扎,推舔十数下才将那物吐出口外。
  而后他才有心思去打量周遭的环境,可惜除去一片乌漆之外,只可借着透过桠枝窗棂散进来的月色瞧见胸口的半只残箭。
  詹瑎瞧清楚了半只残箭,捂了胸口便要起身。这一动自是牵扯到了腹上的伤处,撕扯开了腹上的针线詹瑎半蜷着身子猛地一阵的咳嗽,“咳咳……”
  詹瑎额上豆大的汗珠冒出,这会子的动作再不敢多半分,只得在原处倒吸着凉气。
  “你乱动什么呢?不疼么……”
  屋子里光线极暗,即便詹瑎趁着月色睁大了眼睛去瞧,也瞧不分明眼前人的模样。便是只过一会子,因着腹上与胸口的疼痛,失了探究的好奇。
  那女子走得近了些,夜色里倒似走行无碍,极其顺畅的模样。
  “别动了,伤口该是撕裂了。你等着,我过来扶你。”放下这话,林烟拄直了杖子朝前点了几步,直至碰到了榻前詹瑎的双腿。
  这便摸出了他的位置所在,再去扶他便可少做不必要的触碰,也免得撞到伤处。
  医者的通病,多是爱絮叨话的。林烟扶了人躺下,紧蹙了眉摸索到他胸口插着箭的伤处。前头已好些的不在淌血的伤处,复又淌了不少淌出了血。医者最惧最恼便是讳疾忌医与不遵医嘱两事,做这两事的人,病症严重到垂死,都是自取的。
  手触上男人的额间,摸着还是比寻常的温度高上一些。方才的药里还应该再加上几味退热的药草,如今这样,怕他半夜起了高热之后反复难好。伤处若发炎症也是极麻烦的事儿。
  “你前头乱动些什么?是不知晓自己伤重么,还是你觉着自己福大命大,伤成这样还死不了?”
  詹瑎一手拭了汗,默了声儿。暗夜掩饰下投了打量的目光过去,隐隐可见的便是一双颇为水灵的大眼儿,长睫于月色下有影,密密的两排,整齐又颤心。
  “在下,在下知错了,不该胡乱起来。只是…敢问姑娘,这是何处?”
  林烟有些恹恹,这便懒得去理了。转身走去后间地方,着手去挑捡后头黄木柜子中刀具布条儿,“你莫要动了,在此等我。”
  “嗯……”他得了骂,竟还觉着有些委屈。
  虽是不知林烟这会子要去作甚,此番小命牢牢挂在人家身上,也是乖巧的如同兔子。
  ……
  不久,林烟回了,手中捧了一方暗色的布,上头堆了七七八八备用的物件儿。
  詹瑎这会儿不能多动,瞧着女子来来往往几回,看得直了眼睛。待她走到近前,朝他递出一块折叠几转的软布,他难忍的问了句,“姑娘这是做什么?”
  林烟摸索到了腰边备好的刀具,两把夹在手指之间,淡道:“自然是取你胸口的那支箭,我不预备着要留着它在你身子里过年。”
  “……”
  噎了一嘴的话顿在喉中,詹瑎忽得感觉畏惧。这女子说话的腔调与自家母亲有七八成的相似,一字一句皆是让他难搭上话,这便是顶顶令人惧怕的事儿。再次,詹瑎有疑,自己连着这女子的脸蛋都瞧不清楚,她又是如何在这伸手不见五指的屋子里来去自如的?
  照她的架势来瞧,莫不是还要在这黑灯瞎火里为自己取箭头罢……
  “姑娘…这屋子怪黑的,不点灯么?”
  林烟似听取他的话,转头四下瞧了几眼,真真做了思索一般略笑了笑,“黑么,你莫不是烧出毛病来了?看来这箭头是得快些取出来,晚了怕是要烧成憨子。”
  林烟言罢,那块布方正软布直塞进詹瑎口中,嘱咐道:“疼了便咬紧些,等取出这箭头,你就可瞧得清东西了。”
  她这话说得要命笃定。迫着詹瑎睁眼阖眼几回,印证那话。
  事实确是,眼前半明半寐,隐有闪烁多下的光亮……
  詹瑎咬了软布,乖顺着点了头,发出一声不大不小的“嗯”声。
  林烟憋了憋话儿,淡道:“这便是了,听大夫的话,不久便可复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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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这夜过得算是平静。
  外头少了前一日夜里刀兵相碰之声,屋中男人取了箭头,疼了脱了力,包扎好伤处歪头便睡了。
  詹瑎占了她的榻,睡得昏沉。
  男人的高热还是没消,她这一夜迷迷糊糊也未安寝,提了矮凳于药房坐了一夜。半看顾着温热的药,亦半看顾着余下半条命的病人。
  医者眼中,人在病时不分男女不分贵贱,皆性命。这是林家爷爷生前常言之语。
  而她,在与人诊病抓药时必是肃然严谨的。
  林烟自知是个眼瞎的,五感的功夫上头,本就没有了最重要的。再于抓药诊病的事上出了差错,便是最最对不住良心与病患的了。
  放下旁的左事,早间里面那人须得一帖退热消炎的草药饮下。
  昨夜榻上那人胡乱起身,却也叫林烟摸清楚了他的症候。胸口那样的出血状况,是未有上到过肝脏的。
  不然,起码也该是血流如注的一番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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