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怜娇》第93/96页


  除去安远候与詹纶之外,便是詹瑎了。
  詹瑎回到阳城,同詹纶是前后脚到的,陈康滨身上的第二箭便是他射出的。
  正殿之外的逆党多数被擒,少数逃窜。
  柳氏倒在地上,腹上被一剑刺穿的地方血已染红了一大片,柳氏死命按住那处,也是止不住血汩汩流出。
  意识逐渐模糊之际,柳氏见了生平最重的两个男子都在她的身侧。
  安远侯做了半辈子温文尔雅之人,此时不管不顾的去拥住她,撕扯了自己的袍子下来,给她包扎伤处。
  柳氏眼盯着詹纶,无力道:“没用的……不必白费功夫。”
  “咳…你怎么回来了,回来的这样及时……”正巧赶上了自己见他最后一面。
  头一回认识詹纶,她便知晓,这人不是个军中莽夫。此后,她明里暗里的喜欢着,喜欢到眼里再瞧不见旁人。门当户对,自然是水到渠成,詹纶对此没有抗拒之意,婚后也一直珍她重她。
  柳氏到了今日,还是感念从前。
  詹纶在与她有关的事情上,一向不做争抢,即便到了现在,安远侯在侧扶着她的身子,詹纶也未有阻止。
  他如此态度,才致柳氏之后有了买醉之事…一事错,便万事错了。
  她眼前已瞧不清了,这便当着两个男人的面,言道:“詹瑎,是我的骨肉,却是与将军府无关……”
  可惜着她瞧不见詹纶的神色,瞧不见他身披铁甲泪流满面的模样,只感觉着自己的手被一双大掌裹着。
  之后应是安远侯,哑声吼道:“你当他什么都不知么?他知道的,一开始便知道的!詹二的教养,是他明里同我商量之后,暗里给了机缘让我亲自管教自己的儿子……我知你不喜詹二,是因我之故,你我之事是我的错,并非是你,你莫要这样说了……”
  “当…当真?阿纶,你一开始便已知道了?”
  詹纶自安远侯手中抱过柳氏时,才惊觉她如今的身子瘦的厉害。
  “知道的。”
  “那你,为何,不与我和离……”
  詹纶笑笑,说起和离之事,他惧怕极了。
  “我这人是个榆木,有了你,再有了怀儿,我已是知足了。说起和离,是你想要休掉为夫啊……”她亲手写下的和离书,詹纶曾瞧过。之看过那一眼,便怕得很,“你不知为夫多少珍惜你么?困着你也好,冷着你也罢,你我怎能有和离之意呢……”
  柳氏乃是他的情窦初开,是他捧在手中的星星月亮。她的性子,自己最是了解。出了那样子的事情,她心里根本过不去,之后便会偏生出旁的补偿心思,和离书便会其中之一。因着了解,因着瞧见了那封和离书,他退却了……
  会否容她自己待着,可有些微的改变。慢慢的,便可以忘记这件事,再同他好好的过完余生?
  是上天对自己的惩罚罢,柳氏的身子在他怀里失了生气,最后的言语也不知晓她听到没有。戎马半生,妻死子亡,这一辈子他竟活得这般无用。
  北境的事了了,本可以照着原有的意思,归朝辞官了。
  南方的赤城,他置了田地,置了屋房,置了她喜欢的千千万万。她还不知呢…
  他计划了近十年的日子,往后该一人过么?
  詹纶抱起了人,朝殿外而去,总得先带她回家的,“不过了…”
  *
  詹瑎回来的时辰,相比詹纶,也只晚了一刻钟。阳城乱做一团,没有人能拦住他与卫俟。
  家家闭门,街道之上几多苍凉。
  李明辉正在宫内肃清余党,他受了些伤,都是外伤,不急着处理。瞧着詹瑎御马而来,进了宫门,直到正殿之下才跳马下来。
  他不是身受重伤,该在西北么?怎么回京来了?
  詹瑎瞧一眼便知,一切可有转圜,他父亲的北境军已到了,西北而来的内卫也到了。阳城危局可解,那她呢?
  李明辉一挥佩剑,又取走一命,同詹瑎吼道:“殿下在正殿,快去!”
  ……
  他在瞧见林烟时,詹纶刚对着左相射出一箭。
  众人离着龙椅都有一段不小的距离,因惧怕左相癫狂起来伤了林烟的性命,根本也不敢轻举妄动。看到躺在地上的柳氏,詹纶心颤,那一箭射的偏了,并未真正取走左相的性命。
  众人倒吸一口气之间,詹瑎到了殿门。
  背后的伤处,一直未能愈合,他强撑着,也撑了这样久,一直到了现下。左相面前,正是林烟。
  一身最为华贵的衣袍着在林烟身上,华贵之下,全是鲜红。
  “烟儿……”詹瑎无声念了一句她的姓名,之后便向詹纶道:“父亲,弓箭予我。”
  詹纶眉头深蹙,“你要做什么?”
  一把夺过弓箭,架上箭羽,詹瑎双目猩红,咬牙道:“我要他死!”
  “你莫要鲁莽。”詹纶也是撑着力气,按住他的羽弓。
  “父亲!那是我的妻子……妻子啊。”
  ……
  *
  她累极了,也痛极了。林烟被陈康滨一掌劈晕过去的时刻,还没瞧见詹瑎。
  后,陈康滨死。詹瑎与众人一道入了殿,将林烟抱在怀中。支撑的信念几近于无,倒在地上的不止他的妻子,还是…他的母亲。
  詹纶眼见林烟身下的血,便知耽搁不得,“去罢,顾好她。”
  詹瑎这才咬牙算作将母亲交予了“父亲”与安远侯照料,抱了林烟大步朝外而去。
  李明辉正在殿外。
  詹瑎出来,到了殿外却似个无头苍蝇一般,喊道:“太医!太医呢!”
  他实是急得昏了头,宫变之际,哪里会有什么太医留守?林烟胸口处呕出的血迹与身下的血迹,都太过吓人了,足以将他的心志击溃。
  “随我来。”李明辉收了剑,这便给詹瑎引路。
  如今怕是只有去瞧瞧峡靖殿那位莫干大夫,还有没有什么法子。林烟此刻的情形,能保住大人就算不错了罢……
  李明辉思及林烟此前同他交代的话,不需多想,也知晓林烟是以怎样的心念去与左相相对。左相若是临朝,万千百姓会是怎样的下场?单单以左相此人心性,加之可随意将西北多镇做为交易的代价来行事,这一点,想来就可料到后事了罢。
  林烟也知这一点,这才孤注一掷。
  李明辉向来不信鬼神,待到了峡靖殿殿门,詹瑎抱了人进去诊治,他竟也说出了那样的话。
  “长公主若是在天有灵,便佑护着小殿下与腹中的孩儿平安罢……”
  *
  将林烟身子放在床榻之上,莫干瞧着人,默了一会子声。
  果真,性子和她母亲一样倔,认定的事情都非做不可。如今这一身的血,还可如何呢?他又不是大罗神仙,能救得了一回,就能一定能有第二回?
  再回头时,詹瑎便跪在自己脚下了。
  “求您,求求她……救救她和孩子…求您……”
  莫干暗自叹息了一声。
  世间的痴儿怨女何,怎么着都让自己遇上了。不是说男儿膝下有黄金么,这为林烟跪的倒是坦荡。
  “起来罢,我不是不救,是在想救的法子。你赶紧下去歇着罢,侧殿关押着旁的一众太医,你寻个可靠的,先将自己的伤处处理完了再过来。”
  詹瑎说甚也不愿走。最后还是莫干急着喊了声,“李明辉!将你们这驸马带下去,别在这里碍着我的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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