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君寸寸澹墨香》第2/123页



李谡如轻轻一笑,松开杏眼宫女的手,复跪于地。

“李氏外戚横蛮自恣,擅权独行,为祸社稷,李妃贵为皇妃,无以约束,反助纣其行,难堪后宫之表率,今降为庶人,逐出兰掖。钦此。”年轻公公的声音尤有些颤抖,圣旨宣罢,他胆颤心惊的看向垂目低首的李谡如。全公公更是动也不动的观察着她平静的神色,却未察觉出什么来,一如这些年来,他从未看懂过这位皇后般。

此旨一出,殿中宫婢们又惨哭了起来,哭声震耳,好不凄凉。先前一旨,李谡如只是被废,却还是皇妃,哪知转瞬间又成了庶民,让他们该怎么办?

李谡如容色无表的接过圣旨,叩首谢恩:“民女谢旨隆恩!”民女?当真是有些陌生的词汇。

众人尚各有心思的当口,一跌沓的脚步声又从殿外传了进来,立即听到有人尖声宣道:“庶人李谡如接旨!”

李谡如挑了挑眉角,明眸如丝,眼底掠出一抹笑意,仿若看到稚童在玩一出游戏。杏眼宫女脸上却浮起了不耐烦,无声咕咙一句:“还真是没完没了!”

“民女领旨!”

“朕特恩赐尔于霸陵抄经修持,修善净己。未经御旨,不得擅出一步。钦此。”

“民女谢陛下宏恩!”李谡如复又瞌首谢恩,捧着三卷圣旨站起身,淡定的对三位面色各异的宣旨公公笑道:“烦请三位公公替民女回禀陛下,民女今朝一入霸陵,难见君颜……倘若有朝一日民女殁去,尚请陛下恩赐一方净土以葬。我尚需褪去凤服,还请三位公公暂且退避!”

全公公吞了吞口水,又觑了眼并无动静的四周,心神定了几分,“娘娘还是从速吧!奴才们办完差事也好向陛下回旨!”说罢,朝御林军点了点头,迅速退出了大殿。

李谡如转身将圣旨交于杏眼宫女,走到殿阶之上,环视哭跪一地的宫婢们,玉白的面容一如往日雍容高华。她嗓音微扬,不显威喝却止住了一室哭闹之声,见众人抽噎无措的跪倒在地,她微一摇首,失笑道:“看来陛下一时不会要了我的性命,尔等也不必誓死追随于我了。尔等与我主仆一场,于我去后,当谨慎服侍新主,各自安命。”

这最后一句到是有十分真挚,可惜这殿中之人如何会不知晓,李谡如这一去,他们这班下人哪还有得安命的机会。

宫婢们自是想到此处,哭声更隆,不乏誓死追随之声。李谡如却厌烦的向杏眼宫女挥了挥手。

杏眼宫女扁了扁嘴,似是不大愿意。踌躇片刻,还是走至殿阶上,就听她桃面甜靥陡然浮上了肃刹之气,向哭跪的宫婢们冷叱道:“隐卫听令,一柱香后,坤宁殿内一人不留!”

“隐卫?隐卫来了!不要啊!我不想死!”闹腾的众人登时傻了眼,哭声陡滞,无不满脸惊恐的夺门而去。

待一干宫婢们逃离之后,殿室内愈显冷清。

“娘娘,都逃走了!”杏眼宫女叹息着望向负手而立的李谡如,“原来这莫名其妙的‘隐卫’当真如此‘得民心’!”

李谡如回眸一笑,神色间竟有几分得意:“故而拥有‘隐卫’的前皇后才如此让人害怕畏惧,无不想除之而后快。”

话落,她转首仰视殿额之上“坤元大有”的扁额,幽眸深深,掩下了一丝怅然与释然。她拿起凤案上的一卷画轴,指着高高在上的扁额,笑道:“采秋,替我将这画放在上面吧!”

“您真舍得留下这幅画?”采秋接过画轴,抿了抿小嘴,看了她一眼,似乎不怎么相信她真舍得不要这幅画。

李谡如指尖按在心房上,朝她眨了眨眼:“这儿都已放下,一幅画又能留下什么眷念?”

采秋摇头叹口气,脚尖略一点地,窈窕的身段如乳燕一般掠上半空,迅疾的将画轴放入了额扁后方,继而她又翩翩落回了原地。

李谡如如释重负的笑了起来:“他欠我的,我不再奢求,我欠他的,今天便还了他。来世,就再无瓜葛!”尤听得音若珠玉,字字透响,蹙金翚翟袆衣如失了魂魄般,黯然地从她身上滑落,悄然飘散一地,露出一身的淡雅无华来。

采秋露出了笑意,显是早望她如此决定。她疾步上前,锁上殿门,翻手掏出火折子,眼也未眨的将三卷圣旨点燃,然后抛向凤椅。就见燃着的圣旨方触及座面,一股粗壮的火舌霎时狂涌而出,那华贵的凤椅眨眼间便如吐火的火蛇一般,势无可挡地往四周蔓延了出去,火星燎原,点燃了她批示宫卷时的案犊、点燃了他精心所书的字画、点燃了他赐予的奇珍、点燃了他们曾相携而走过的路、点燃了那张曾霸占她心房七年的面庞……

李谡如眼底染上了炽热的红色,在肆虐的熊熊火焰之中,她听到了梁柱燃烧的噼啪声响,听到了殿外惊天的喧嚷,听到了猛烈的撞门声……她徐徐闭上了双目,一步一步踏入了擎天大火里……
2.-楔子
火红的薄暮四散,碎瓦颓垣、满目疮痍的坤宁殿前落可闻针。数刻前火光烛天的惊诡景象已荡为袅袅寒烟,静静笼罩着遍跪一地、栗栗危惧的宫人们。死一样的寂静。

焦黑的殿门前,金鸷的残辉里,一抹繁缛华丽的玄色身影负手而立,面无表情的看着已化为废墟的坤宁殿。

一名鬓发全白的老太监神色凝重的趋上前,向那玄色身影低声禀道:“皇上,娘娘已薨逝归天!”就在他身后,有一具以墨黑丝布相裹的尸体,散发着焦臭的气息。

此话方出,满地的宫人们猛地感觉周身传来一阵让人胆寒的冰冷怒意。宫人们愈发瑟瑟发抖,尤以跪于前的全公公为甚,脸色惨白的颤跪于地,不敢抬头半分。

赵璟徐徐拂袖旋踵,面上无惊无怒,高高在上的俯视地上的尸首,突地讳莫如深的笑了起来,然那笑里却透着浓烈的冷峻,透着点点慵懒的嗓音更是让人不寒而栗:“你倒是死得干脆,连朕的后宫也敢一把火烧了!”

忽地,一名侍卫手捧一卷画轴从焦黑的断垣里急步奔出,跪地捧轴过顶,朗声禀道:“启禀皇上,在大殿内搜出此画。”

老太监连忙上前接过略有烧焦的画轴,再小心奉至赵璟面前。

赵璟讳莫如深的拿起画轴,淡淡睨向老太监,嘴角泛过一丝嘲笑:“张先,这画倒比她来得命大!”

张先望向尸首的眼神里掠过了一丝叹惋。

突地,冷风拂来,吹起了尸首脚踝处的尸布,露出一小截粘有绣金残布的焦黑脚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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