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羊扑郎》第19/22页


  "随便。"展傲竹淡谈地道。
  "我要吃点心,还要吃糕饼!"胖胖叫着。
  "你这小子就会吃.难怪这么肥嘟嘟的!"水心捏捏他的胖腮帮子。"好吧!那我们就先上全得场子瞧瞧去。"
  离开骆府四个多月来,他们悠哉悠哉的闲逛,从皖境、赣境到粤境,从衡山、黔灵山到长江三峡的丰都,连年都是在客栈里边的,反正一家三口都在一起,也算团圆了。最后,他们来到三定府,而水心也私下决定,下一个目的就是邓县的仙迹山了。
  因为她觉得累了,近几个月来,她老是想睡觉,总是动没两下就疲乏得紧,看来至少得有六、七个月没有办法到处乱跑罗!当然,如果再加上哺乳的时间,恐怕还得再添上一两年哩!但是,她还没有告诉展傲竹这个"秘密",她打算完成三定府的旅程后再告诉他,免得他急着赶她回家。
  老实说,这趟旅行下来,她已经相当满意了,展傲竹一直没有半句抱怨,由着她到哪儿就到哪儿,倒是她自个儿先想到要回家。就不知道如果她现在要求他带她飞飞,他是否也不会拒绝了?
  全得场子热闹是够热闹了,可实在没啥稀奇的,都是些大同小异的杂耍、吃过很多次的零食,也或许水心真的累了,好像怎么瞧都瞧不出什么有好玩的。
  她和展傲竹各牵着胖胖的一只手,他们已经停在耍猴戏的前面好一会儿了,她正攒眉思索着该怎么向展傲竹建议先回客栈里歇会儿再出来,骤然间……
  "傲竹!"
  她和展傲竹同时循声望去,只见一个美得令人心悸的少妇正喜万分地看着他们……不……是看展傲竹。她看起来不到三十岁,适中的个儿,窈窕的身段,一袭鹅黄色的丝质衣裙,外罩同色披风。更衬托出她那楚楚动人的韵味儿,黑亮似缎带的秀发向上轻绾,让她那张瓜子脸蛋更显白嫩娇美。两道弯月似的眉儿下是丹凤眼、剪水瞳、葱管鼻,还有菱角般的樱唇,真是好个美人胚子。
  才看一眼,水心心中便打了个突兀,她狐疑的眼神立即移到展傲竹脸上,却愕然的发现,在他那张始终冷漠的面庞上,首次出现了别种神情――些微的激动和情感,虽然不明显,却仍是让此时特别敏感的水心瞧出来了。
  水心更加怀疑地眯着眼转向那只"狐狸精",却只见她用小碎步疾奔至展傲竹面前.身后两个婢女紧紧的跟随着。双眸一刻不离展傲竹,狐狸精微喘着气激动地低呼:"傲竹,真的是你,我以为再也见不着你了,没想到……没想到……"说着说着,她居然哽咽起来了。
  水心听到展傲竹深深吸了口气后,才慢慢说:"好久不见,戴夫人,你好吗?"
  狐狸精红着眼哀怨地瞅着展傲竹。"傲竹,你……你还在恨我吗?"
  然后,水心又是破天荒第一次听到展傲竹轻叹一声。"我从来没有恨过你。"
  "那你为什么要那样叫我?"狐狸精怨怼地凝睇着他。"你以前都叫我小茹的。"
  "戴夫人,"突然,展傲竹又恢复了一贯的冷淡漠然。"别忘了,你已经是戴家的少奶奶了。"
  "可他已经死了,傲竹,"狐狸精螓首微垂的幽幽叹息,"我是个未亡人,公公婆婆也都不在了,只剩一个女儿。"
  她抬头祈求似的望着展傲竹,"傲竹,虽然我嫁到戴家,但我发誓,我一直没忘记你,真的。你始终是我心中唯一的男人,她垂眸从眼硷下觑视他。"傲竹,戴家家业不小,我一个女人家实在有点撑不下来,如果你愿意,我们可以再……"
  "爹爹,好冷喔!"刚看完猴戏的胖胖,立即就想到下一个节目了,他一手拉拉爹亲的手,一手挣开娘亲牵着他的手,指着不远处的熟食摊子。"我要吃那个。"
  此时,狐狸精终于注意到旁边的事物了,她就像被闪电击中一般,全身僵住,震惊地瞪着胖胖片刻后,"他……他……"她抬手指着胖胖,却呐呐的不成言语。
  "我的儿子展星魂,乳名胖胖。"他的神情虽然冷漠依旧,却隐隐可感觉到一份为人父的骄傲流露在他平静的语调里。"儿子……儿子?"狐狸精瞪着那个"小一号的展傲竹"。"那你就是……就是已经……已经……"
  展傲竹似乎这才想起水心的存在,他朝水心瞧了一眼。"我的妻子冷水心,水心,这位是戴夫人。"
  水心不自觉的苦笑了一下,这是他头一次叫她的名字,却是在这种情况下叫的。
  失望、嫉妒、哀怨、不满,各种复杂的情绪在狐狸精的脸上交替出现,她盯着水心好半晌之后,才勉强挤出笑容说:"展夫人,我叫艾小茹,是傲竹的背梅竹马,所以,已经习惯直唤他的名字了,你应该不会在意吧?"
  不会在意?水心眯起眼盯着那个女人。别的女人直呼自己夫婿的名字,她为什么不会在意?何况那女人还是他的青梅竹马哩!展傲竹对她这个妻子这么冷淡,却似乎对那只狐狸精有特别待遇,看样子是还有些纠缠不清的前债旧爱存在,这教她如何能忍受?说她小气也好,说她无礼也罢,她就是无法容许别的女人对她的夫婿有什么暖暖昧昧的态度,于是……
  "我在意!"水心昂起下巴,大声的回答。
  艾小茹尴尬的瞥向展傲竹,见展傲竹没什么反应,她只好再次勉强地扯了扯嘴角说:"那……那我以后叫他展公子好了。"
  水心严肃地点点头。"最好记住,别又叫错了。"
  艾小茹垂下眼硷,以遮掩住愠怒。"你们到三定府来有事吗?"
  "夫君带我们旅游,玩着玩着就到三定府来啦!"
  水心这"夫君"两宇叫得是既用力又响亮,在艾小茹心里掀起一抹疼痛,贝齿轻咬,她强笑道:"既然是来游玩的,理该让我来尽尽地主之谊,我……"
  "谢谢,不必麻烦了,"水心毫不客气的拒绝。"我们自个儿玩比较自在些。"
  "那……"艾小茹哎着下唇,"午膳时刻快到了,请三位到我家里用膳。"她楚楚可怜地注视着展傲竹,满眼的哀求之色。"也好让我和傲……呃……展公子叙叙旧。"
  不知是不是前爱难舍,真想再叙叙旧情,展傲竹竟然赶在水心开口拒绝之前答应了下来。"好。"
  水心满心气怒,不满地瞪着展傲竹,可他似乎一点也没注意到,也是啦!那么个国色天香、温柔婉约的大美人站在眼前,他哪还顾得了她这平凡粗鲁的小妻子啊?
  果真是家业不小,整条巷弄前后,就这么一户人家,壮观深幽、美轮美奂,戴府真可称得上是三定府是宽敞奢华的宅邸,光是看两眼,就可感受到那种显赫傲人的宦家气势了。
  在一顿丰盛豪华,却几乎会令人窒息的沉闷午宴之后,艾小茹又强留他们在偏厅喝茶,在艾小茹不断的谈述往事时,胖胖喊困了,艾小茹又坚持要让胖胖在府内厢房睡午觉,展傲竹依然是一口就应允了。水心实在不明白他安的是什么心,难道他真想旧情复燃吗?父子俩在婢女的带领下离去了,因为向来都是由展傲竹哄略胖胖睡午觉的。
  偏厅里,两个女人大眼瞪小眼,龙眼对荔枝,彼此的敌意逐渐升高,妒意的火花在空中辟啪作响,眼看着戴府就要燃起大火了,突然……
  "我和傲竹曾是互许终身的青梅竹马。"艾小茹突兀地开口道。"展家和艾家是世交,又是邻居,所以,几乎从我们会走路起,就在一起了。"
  她如梦似幻地轻叹。"那真是一段美好的时光,那时候的他,开朗且快活,我们在一块儿玩、在一起吃、也一同念书。八岁时,他就发誓长大后要娶我,我们一同许愿要做对神仙眷侣。"
  水心毫不隐瞒她的醋意,"可是你背叛了他,对不对?"她愤怒的指控。"这样你还有什么好炫耀的?还有什么资格跟他叙旧?"
  "那不能怪我!"艾小茹闻言,脱口辩驳。"那真的不能怪我!只能怪……怪命运作弄……"
  "是喔!"水心嗤笑。"很多人都像你这样,做什么事都要怪罪命运,从不检讨自己的所作所为。"
  "你不明白……"艾小茹黯然叹息。"展家是官宦书香世家,历代祖先都曾在朝为官。但他父亲却对做官一点兴趣也没有,他宁愿在念书之余,去做做生意,也不思在官场上与人勾心斗角。很令人意外的,他父亲竟然在商场上一帆风顺地攒到了大笔财富,当时展家在洛阳可是数一数二的大富豪,可是……"
  从不知展傲竹过往的水心,迫不及待地催促:"可是什么?"
  "在他十岁那一年,他祖父当年为官时得罪的仇家寻上门来了,既要报仇,也觊觎展家的财富,半夜投下一张纸简,命令展爷爷必须在三天内交出展家的财富作为补偿,否则就交出命来弥补。"
  水心满脸愤慨之色。"然后呢?"
  "那是一群朝廷举兵多时亦追剿不得的匪徒,当时的洛阳官府更是无能为力。但傲竹的祖父一身傲骨、宁折不屈,他撂下话,说是人命就一条,要就拿去,他绝不屈服。然后,他就开始自行寻求帮手了。"艾小茹叹息。"可叹过去所有自称是展家至亲好友的人,当时却反而全急着与展家撇开关系、画清界限,免得无端惹祸上身,谁还敢去帮他啊?"
  水心冷冷一笑。"包括艾家?"
  艾小茹微微一窒,"那是……我……我家也……也只是……只是读书人家,哪……哪有什么力量帮得上忙啊?"她吞吞吐吐的辩解。
  水心再次嗤然冷笑:"后来呢?"
  艾小茹蹙起双眉:"大家全劝展爷爷低头,但展爷爷表示,如果他低了头,不就让匪徒更为嚣张了吗?所以,他宁愿牺牲自己的性命,也要维持自己的尊严,但是没想到……没想到……"瞧见艾小茹的脸色陡然变得极为恐俱凄惨,水心不由得又焦急地催促道:"没想到什么?快说啊!"
  艾小茹抖着唇,双眼布满恐惧。"那……那一夜刚起二更,隔壁展府传来的狂笑辱骂声,将我从睡梦中惊醒,而后我躲在被窝里头抖着,倾听展府不绝于耳的悲嚎哭叫与哀求告饶声,最后天将明时,展府便起了一场大火,一场将整个展府全化为灰烬的大火!"
  水心闻言,全身发冷。
  "展府……"艾小茹的泪水簌簌流下。"全府上下,包括佣仆婢女共一百零九条人命,就这样全没了,连尸首都饶成灰烬了!"
  水心震骇地猛抽一口气。
  "原……原以为只是……只是会牺牲展爷爷一条命的,没想到……没想到展府全被……被灭绝了!"艾小茹哽咽不已。"我还听到大人们在说……说傲竹的母亲和姊姊们都被……被残暴的轮奸了,包括他那个才……才七岁的妹妹,她们的哭叫声传……传遍了整条大街!"
  水心惊得无法出声,一颗心更好似被千刀万剐般疼痛。难怪他如此寨酷无情,如此冷漠寡绝,仅只十岁幼龄,便亲眼目睹亲人被奸淫残杀而无法救援,这是何等惨痛的经历!
  艾小茹又饮泣片刻后,才慢慢收起泪水。"我一直伤心了好几年,然后,我父母便替我定下了戴家这门婚事,父母之命,我无法反驳,更何况,当时我以为傲竹他也没了。"
  "借口!"水心冷眼斜睨她。"要是我,我会终生不嫁,守着我的诺言和我的受,如果你真爱他的话。"
  "我是真爱他的!"艾小茹大声抗议。"我是真爱他的,可是我父母逼我……"
  水心冷笑。"只要你自己够坚定,谁逼得了你?"
  艾小茹咬咬牙。"你未曾面临过我的处境,你当然能这么……"
  水心翻翻白眼。"算了,谁是谁非,各自心里有数。"
  艾小茹怪异地看了水心片刻后,又慢吞吞地开了口。"在我二十岁那一年,也就是在戴家来迎娶的前三天,傲竹来找我了……"
  水心瞪她。
  "他……他说他来实现他的诺言,他要来……娶我……"水心心中发寒、浑身战栗,直瞅着她瞧。"我不知道当年他是怎么逃过那场浩劫的,但是我好兴奋他还活着,也好高兴他没有忘了我,还爱着我……"
  一丝鲜血从心中的创口缀缓流下,水心强忍着刀割般的痛楚。
  "但是,戴家迎亲在即,我不能就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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