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蛰》第115/170页


  住进紫微宫后山之后,她便跟着儿子吃素,看时辰差不多了,便在竹屋门口等儿子回来,远远看见山道上走来三个人。
  小小抱着一捧山间杂花走在最前面,谢玄背着手,时不时摘一朵花来,塞到她怀中。
  等小小怀中的花越来越多,谢玄便接过手去,高举着,跳跃着上阶。
  离得越近,明氏越能瞧见儿子脸上的表情,看得她心中一疼,赶紧将叹息咽下,换上笑脸,迎接他们。
  “夫人。”小小先打招呼。
  跟着是谢玄,他把挡着脸的花束往下一放,也叫一声:“夫人。”
  明氏脸色一变,她怔怔盯着谢玄的脸,出神了半日。
  直到闻人羽上前:“母亲?怎么了?”
  明氏摇一摇头:“无事,是我眼花了。”她见过谢玄一次,可那次她心力交瘁,眼前昏花,几步开外就瞧不清楚,并没细看谢玄的相貌。
  在山间养了多日,不仅身子轻快了,精神也好了许多,定睛一瞧,心内一个尘封多年的影子逐渐清晰。
  “你……你是姓谢?”
  谢玄点点头:“不错,我姓谢,单名一个玄字。”
  明氏缓缓点头,又笑起来:“进来罢,饭已经好了。”
  她将几碟小菜盛出来,摆在桌上,盛饭的时候,依旧时不时看向谢玄,看得谢玄一头雾水。
  坐下挟菜的时候,明氏按捺不住,轻声问他:“你当真姓谢,不是商家出身?”
  谢玄皱皱鼻子:“原来在村里倒是种过田,没做过生意。”
  说完才恍然,明氏说的应当不是商贾,而是姓商。
  谢玄道:“我的名字是师父起的,不知自己原来姓什么。”
  明氏越看越像,目中竟落下泪来,谢玄小小一下慌了,都看向闻人羽,闻人羽也满面不知所措:“母亲,这是……怎么了?”
  明氏眉目低垂:“无事,只是这位谢小兄弟,长得像我一位故人,她待人是极好的。”
  小小心中一动:“我师兄像谁?”
  明氏默然不语,给他们盛起汤来:“都是十几年前的旧事了,不提也罢。”
  口中这么说,却止不住打量谢玄,闻人羽想到商王墓中,那些甲兵肆意砍杀,只有谢玄来去自如,甲兵没有动他一根寒毛。
  当日就觉得古怪,此时说到“商”字,便对母亲道:“母亲有什么便说,纵是心里不痛快的,说了也痛快些。”
  明氏放下碗筷,又看向谢玄,收回目光叹一口气:“说一句僭越的话,这位小兄弟,生得像是商家人。”
  “夫人见过商家人?”
  他们在商州连一个姓商的都没见着,后来都知道,商家堡封闭门户,子弟全都闭门读书。
  明氏微微一笑:“我自然见过。”
  商皇后还健在时,明氏是一品诰命,每月都要进宫给商皇后请安,商皇后虽身居高位,但和蔼可亲,与明氏十分相投。
  这相投中也有同病相怜之意,明氏家中有个得宠的妾室,商皇后身侧有个盛宠的贵妃,两人便互相找些可吃可玩的东西,商皇后时常召见她。
  当时穆国公便道:“你常进宫,也往贵妃宫中走动走动。”
  明氏口中应承,却从没去过。
  商皇后却不以为意:“既叫你去,你便去,不必为我起不相干的争执。”
  但为了这话,明氏也绝不会去。
  小小忽然心慌,轻声问道:“那……那位皇后呢?”
  明氏拭了拭泪:“那时皇后娘娘传信给我,告诉我说有件大喜事要告诉我。”
  那时明氏刚生下闻人羽不久,商皇后多年无子,后位不稳,圣人本来极少迈进凤鸾殿,那些日子却回心转意,对皇后娘娘疼爱起来。
  明氏与商皇后亲厚,便将儿子的的小衣裳送到宫中。
  用民间求子的办法,将小衣裳压在枕头下,盼着商皇后能诞下嫡子来。
  接到这封信,明氏高兴极了,大喜事还能什么事,必是皇后有喜讯了!
  谁知很快皇后重病的消息就传出宫来,命妇们不能再进宫面见皇后,再隔几月有,皇后便病逝了。
  明氏长叹一声:“那件大喜事,究竟是何事,我一辈子也不会知道了。”
  明氏分明在说别人的事,可谢玄越听越肃然,平日他总能岔开话头,说两句松快的话,可今日张着嘴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明氏收了哀容:“是我尽说旧事,来,尝尝这个。”
  谢玄突然问道:“商皇后过世是什么时候的事?”
  明氏算了一算:“大约快要十七年了。”
  圣人封了凤鸾殿,但不知为何在殿外墙上贴满黄符,宫人还曾说夜半隐约听见殿内有婴儿哭声,宫们都传说这是商皇后生前无子,死后执念不散的缘故。
  宫中有此传闻,圣人便请紫微真人作法,作法之后,果然再无人再听见婴儿的哭声了。
  谢玄食不知味,勉强吃了与小小回去,明氏送到他们到门前,等他们走远了,她才喃喃说道:“真像。”
  谢玄耳廓一动,听得分明。
  师父,丹书,皇后……
  这些不仅年限对不上,更是八杆子都打不到一块,他挠挠脑袋,问小小:“咱们要不要再去卓一道那儿找一找,说不准还能再找出什么来。”
  一阳真人怒气冲冲离开赛场,卓一道出来善后,安排好余下的比武之后,到紫微真人殿中禀报。
  小道士将他拦住:“师伯留步,太师父在静坐斋戒。”
  “静坐斋戒?”卓一道觉得古怪,不说六月雷斋已过,今日又非斋日,怎么师父突然闭门静坐了?
  缓声问道:“师父可曾说过为何斋戒?”
  小道士摇摇头:“不知,太师父只交待咱们打扫卦台。”
  紫微真人常年在卦台上打坐观星,可他究竟看些什么,却从没说过。
  采芝伐药,设炉炼丹,还有气功剑术,紫微真人全教给徒弟们了。
  只有观星术,他不曾教给任何人,卓一道跟在他身边最久,连观星术的一点皮毛都不曾窥得。
  卦台每日清扫,除非紫微真人要占卦,才会吩咐弟子们仔细清扫。
  卓一道听完又问:“师父可曾说过何时出关?宫中用不用药物?”
  两桩事都是他能问的,宫里那位贵人的药多半出自卓一道的手,每有信来,他便将制好的药送去。
  何况将要第三场比试了,紫微真人此时闭关,怕赶不上七星宴。
  小道士只是摇头:“太师父并没有别的吩咐。”
  卓一道点了点头,对小道士道:“知道了,你尽心侍候。”说着转身离开,回到药炉之中。
  从院中能看见紫微真人的屋子,卓一道回到院中,抬头一望,回房写了密密一张纸,交纸交给白术道:“你去把这些药材预备齐全。”
  白术不疑有他,师父痴迷炼丹,除了宫中所需的丹药之外,偶尔也会突发奇想,用各种药材搭配着炼药。
  白术应了一声,刚要取出门去,卓一道又道:“师父打坐斋戒,我也持戒一日,你莫要扰我。”
  “弟子明白。”说着取了药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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