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蛰》第131/170页


  可小小本就神魂虚弱,受这么重的阴气冲撞,一双眼睛就先受不了。
  “你怎么样?”
  小小抬起袖子抹去面上泪水,好容易缓过一口气来,耳膜中哭声渐弱,她摇摇了头:“我不要紧,咱们进去!”
  谢玄挡住她:“我先进去察看,你在外边接应。”
  他怕那口棺材里,躺着的人是师父。
  殿中倏地一亮,似暗夜雷光劈闪,两人齐齐望去,就见殿边两排红烛,一枝接一枝的自燃起来,“噼啪”几声轻响,谢玄本能伸手去挡。
  拉着小小退后两步。
  烛火自己点亮,可殿中一人都无,谢玄站在门边扫过一眼便皱起眉头。
  方才无灯无火看不分明,此时却瞧得明白,棺木前红线墨线结成线阵,团团环绕,根根线上都缀着八卦木牌,顶上三花齐聚,两短一长,花心却是倒转阴阳。
  小小泪眼鳎颤着声道:“这……这是用来镇尸的……”
  镇着棺中人永世不能超生,三魂七魄永远都被封在棺木中,又用线阵聚阴气,不知究竟是在养尸,还是在镇尸。
  谢玄闻言心中一凛,又强自镇定,四下一扫,松一口气,握住小小的手道:“你看地上这些符咒。”
  满地吹浮着碎符纸,有的还能瞧出红黄,有的早已经褪色,谢玄用脚尖碾碎符屑,又点了点棺木:“最外头那层是新的,里面层层叠叠都是旧的。”
  旧符失去功效,便散碎在地,屋中门窗紧闭,他们一开门,风涌进来,自然吹得满天都是,既像雪花,又像是清明中元,为赦孤魂洒出去的纸钱。
  只是纸钱是用来慰亡灵的,而这些却是用来镇魂魄的。
  “那……要不要开棺看一看?”
  谢玄摇摇头:“不可,今日时辰不好,不能轻易开棺,咱们再找找,是不是那烟去错了地方?”
  正殿只有一口棺材,内殿中却珠围锦绣,像只是处处都落满了积灰。
  小小在屋中搜寻,绕过琴台时,指尖轻擦琴弦,“筝”一声,她眼前恍惚,整个屋中点点浮光,有一女子正坐在窗前。
  一身杏色衣裳,手捻针线,膝上摆了一只绣箩,箩中有一件没缝完的红兜。
  浮光一散,那女子的身影便也散去,小小眨眨眼睛,以为是方才眼睛受阴气冲撞,这才出现幻像,她怎么会瞧见过去的事。
  可再走两步,就踢着了那只绣箩,小小低头拾起,里面果然有卷成一团的红兜,绣着五蝠仙桃,是祈求小儿长寿多福之意。
  谢玄打着火折过来,他什么也没找到,看小小拿着一团事物:“这是什么?”
  小小摇摇头:“我也不知,我看见个女人,正在绣它。”
  谢玄随手接过,将红布摊开,仙桃已经绣成了,五蝠还未绣完,有一只金蝠翅膀未成,他才想把这东西塞回去,便停住了手,凑到火前细看。
  这东西师父也有一件,仔细收藏着,他问过一回,师父便说这是捡着他的时候,他身上穿的。
  “要仔细收着,这是你母亲留给你的。”
  谢玄从没在意过,他一直以为自己是弃儿,都是弃儿了,母亲留下的东西又有什么要紧?就连离开村子的时候,谢玄都没把那个包袱带出来。
  乍见旧物,心头一震,将红兜翻过,角落处,果然绣了一朵祥云。
  小小看师兄手中不住摩挲这半个红兜,心知有异,握住他的手:“怎么了?”
  谢玄强笑一声:“无事,咱们再到前殿找一找。”随手便把红兜塞进怀里。
  两人绕了一圈,又回到正殿。
  一入正殿,小小便扯了扯谢玄的袖子,在他掌心中写了个“人”。
  朱砂红烛照得满室光华,火色之下邪魅难藏,谢玄看不见,小小却能见到一道虚影,似人非人,就立在屋中,一动不动。
  小小攥住谢玄的掌心,指尖轻点,暗示有人正在屋中。
  谢玄指尖一紧,当此情景,倒不害怕,反大喇喇道:“干脆把这棺材板打开,看看里头究竟是什么东西!”
  这人既在暗中盯着他们,必是十分关切棺中的东西,用这个便能逼得他现身。
  谢玄刚要剑砍红线,线上金铃符牌不住颤动,一道低沉的声音道:“这是你母亲的骸骨。”
  谢玄举着桃木剑,斩不下去了,他旋身拍出一张符,那想将那人定住,谁知符咒刚拍上去,那个灰影就散成一缕烟。
  飘出去三步,再次凝聚。
  “来都来了,又何必藏头露尾?”谢玄上前两步,“是英雄好汉的,就现一现真身!”
  小小暗暗在银叶上钉上黄符,谢玄话音一落,便举剑上前,那人魂识又散,等再次重聚时,劲风拂面。
  “钉!钉!钉!”三声,三枚带着黄符的银叶牢牢钉在砖上。
  第一第二枚被那人躲开了,第三枚钉上了虚影,那东西被黄符击中,竟被打散了。
  谢玄小小立在原地,那道声音虽轻,可他们却听得清楚,棺中是谢玄母亲的骸骨。
  谢玄咧嘴笑笑:“胡说八道,师父都不知道我娘是谁。”
  若真如此,红兜又如何解释?
  他越笑就越是勉强,目光灼灼盯着棺木,明知而故问:“你说……这棺中人是谁?”
  小小轻声答他:“商皇后。”
  谢玄自然知道是商皇后,心中隐隐有个念头,只要开棺,就能知道一切。
  此念一起,就像在心中烧了一把野火。
  红烛“噼啪”声响,照得满室火色,谢玄漆黑双映着烛光,也似有火在烧望着小小的眼睛:“我要开棺。”
  “好。”
  小小将宫门虚掩,破开北边窗户,一根一根解下棺前悬着的红线墨线,巧手翻飞,将红线缠成罗网。
  若是那棺里的东西成了气候,这东西还可抵挡一阵。
  在皇后宫中镇尸,化贵气为鬼气,又聚阴于棺顶,想要开棺,最好的办法是将棺木抬到太阳下,暴晒三日。
  先去其阴,再来开棺。
  可谢玄等不得了,他们只有今夜,今夜要解开一切谜团。
  谢玄御风而上,毁了棺上聚阴阵,又拍几道光明符,消散屋中的阴气,再将光明符贴在桃木剑上,与小小对视一眼。
  两人一左一右,扶着红棺棺盖,谢玄伸出手去,揭开贴在棺木正中的镇煞符。
  符纸一离棺木,棺中便“咯咯”轻响,夜半无人,烛影摇曳,每一响都似炸在耳边。
  谢玄手握镇煞符,跟小小使了个眼色,一把推开了红棺盖。
  棺盖一开,两人便齐齐退后,退到殿门边,看那棺中有什么动静,半晌都没声音,直到谢玄想上前察看。
  “啪”一声,棺中伸出一只手来。
  血肉已尽,白骨上只余人皮,一碰人气指甲爆涨,两边朱砂红烛镇不住她,“噗噗”熄灭,只余下谢玄手中的火折。
  谢玄举起桃木剑,这柄木剑是卓一道给他们的,与师父那柄,原是一对,用受过雷击的桃木制成,阳气极刚猛,本该此时刺出,镇一镇那东西。
  可谢玄却迟迟没有出剑。
  棺中立起个女人,谢玄只见皮骨架子,而小小却一眼就认出,她就是方才在房中刺绣的女人。
  她身上的怨念,宛若实质,人方立起,殿中房梁墙壁上贴纸着的黄符便纷纷破裂,黄纸朱砂在殿中飘荡回旋。
  她的脖子“咯咯”两下,看向谢玄小小,身形爆起,飞扑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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