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蛰》第137/170页


  女人赶紧把孩子抱起来,拍哄着他。
  谢玄解开小小的衣衫,在她耳边轻声道:“不怕,师兄来了。”
  小小迷迷糊糊睁开眼睛,看见谢玄在她身边,含含浑浑说道:“不要……不要……报仇。”她烧得糊涂,却牢牢记得商云萝的话,谢玄若是报仇,因果承负他担不起。
  谢玄还以为她在说师父的事,摸摸她的头:“你放心,师父的仇,咱们一起报!”
  手刃仇人,方才痛快,最后一刀就留给小小。
  谢玄把巾帕叠起来塞到小小口边:“你忍耐些,我替你拔针。”
  小小张开嘴,一口中咬住巾帕,汗水打湿了发丝,一缕一缕贴在额上。
  谢玄取出银刀和磁石,刀尖用火烧过,须得割开皮肉,见到针尖,才能吸出银针。
  可他半晌都下不了手,这刀还不如割在自己身上。
  小小闭眼等了片刻,睁开眼睛看他,迷迷糊糊间对他点了点头。
  银刀割肉,血丝浸透胸前肌肤,似在冰雪间开了一朵红花,谢玄咬紧牙根,磁石稳稳吸住银针,快速拔出。
  小小闷哼一声,疼得晕了过去。
  紫微真人下手极重,这三根针有两根打进了骨头里,就算拔出针来,小小的左手一时也不能动弹。
  银针扔进盆中,浸了一盆的血水。
  虽伤了骨头,但没伤到筋脉,谢玄松了口气,上药包扎,让小小躺在被子里养精神,转身看向岳一崧。
  目光扫来,岳一崧一动不动,谢玄一脚上去:“你都醒了,还装什么?”
  岳一崧方才是怕商将军的鬼魂,知道是人,反而不怕了,他瞎了那只眼睛不住流着血,只能张着另一只眼睛盯着谢玄。
  谢玄手掌一抬,岳一崧被扶了起来,他到这时也已经知道谢玄是谁了:“玉虚师伯就是这么教导徒弟为难本门师兄的?”
  谢玄隔空一巴掌抽在他脸上:“我师父在哪儿?”
  岳一崧狐疑道:“玉虚师伯云游天下,我怎么知道他在哪儿?”
  心中又禁不住猜测,难道是师父与师伯又起了纷争?这小子是来找师伯的?
  谢玄又是一巴掌,抽得屋中一声脆响,岳一崧嘴角鲜血涌出,半颗牙给谢玄打掉了。
  不等岳一崧暴怒,谢玄便道:“卓一仁在哪儿?”
  岳一崧恍然大悟,他一只眼睛已经瞎了,却尽力睁开,灼灼盯住谢玄:“你就是他带走的东西?”
  他们追捕卓一仁时,并不知道他带走了什么,只以为抓到了他,就能给师父交差。
  谁知师父见到卓一仁,并不欣喜,审讯他多日,脸上也一丝喜色都无。
  等将商家人陆续抓进京城来,取血炼药,师父才透露口风,当年卓一仁带走的是圣上的药人。
  十六年了,这个药人该长大了。
  谢玄脸色大变,他侧目望了望他刚刚带回来的孩子,到得此时终于明白,他本该是药,师父当年做了跟他一样的事。
  岳一崧方才还深觉受辱,此时看着谢玄的脸色哈哈大笑,“噗”一声,冲着他吐出一口血沫:“他死了。”
  谢玄蹲在岳一崧身前,一动不动,血沫被弹回到岳一崧的脸上。
  谢玄眉目半抬:“什么?”
  岳一崧自知自己是活不了,这小子眼中凶光暗涌,干脆死前讨个痛快:“同门二十年,他不过是个仆役,什么也学不成,什么也学不会,就是个废物。”
  可这个废物,摆了紫微宫一道,让紫微宫十六年来渐渐被圣人厌弃,不再被重用。
  岳一崧依旧在笑:“我还当他得了商家什么好处,学了商家的道术,可他还是这么废物,他竟然根本就不认识商家人。”
  所以他们追查了十多年,以为卓一仁一定会联系商家人,可却一点线索也没有。
  别说商皇后,卓一仁半个姓商的都不识得,直到他死前,方才知道谢玄是商皇后的孩子,圣人的亲生子。
  谢玄眼中一热,滴下泪来。
  他救那个孩子,总有些是因为这孩子跟他是血亲,可师父救他全无理由,不过是发自一点仁心。
  岳一崧眼见谢玄落泪,笑得愈加畅快:“他活着稀里糊涂,死也稀里糊涂,这样的蠢人岂配与紫微宫为敌……”
  笑声戛然而止,岳一崧低下头去,钢刀穿胸而过,在他胸口捅了个血窟窿。


第106章 天雷劈
  袁一溟步履匆匆,行到药宫内殿,在殿门前躬身行礼:“参见娘娘。”
  “进前来罢。”
  殿中一股药味,贵妃躺在榻上,脸色煞白,娥眉微蹙,望着袁一溟道:“圣人在何处?”
  袁一溟摇了摇头:“微臣不知。”
  不仅圣人不见了,连紫微真人也没有踪影。
  宁王的人和紫微宫人都在找紫微真人,紫微宫有太孙在手,宁王以宫变生事,各赢一半,谁先找到圣人,谁就赢了那另一半。
  “你……”贵妃撑坐起来,望了望左右:“你们退下,我与袁大人有要事相商。”
  他们从玉台上退至药宫,死的死,伤的伤,贵妃的心腹没了一半,殿里只余下寥寥几人,越是这个时候,越不能落人口舌。
  等人一退出去,殿门紧紧阖上,袁一溟便坐到榻上,两条软臂搭上他的项颈,软香投怀,贵妃先是啜泣几声,跟着一把抓住袁一溟的手。
  将他的掌心贴到胸口:“可吓死我了,你摸摸。”
  袁一溟到底还有些顾忌,缩回手来,转势拍了拍她的背,贵妃把脸靠在他怀中:“圣人究竟怎么了?那俱木偶是不是他?”
  若真是圣人,倒好办了,立刻就扶太孙登基,以皇太后的名义发布诏书。
  袁一溟摇头否认:“不是。”可更多的却不愿意告诉贵妃。
  贵妃目光微沉,她在袁一溟身上下足了功夫,便宜全叫他占了,可要紧事却一句都不松口,忍得多时,不能功亏一篑。
  她咬唇轻问:“是不是奉天观捣鬼?宁王如今扣着几个藩王,又手握大队禁军,会不会打过来?”
  一边说一边轻轻发抖。
  袁一溟将她搂住:“放心罢,宁王打不过来。”
  贵妃眸色一转,看来不下狠药是不成了,伸手扒住他的胳膊,又是惶急又是茫然:“我……身上该来的,没来。”
  袁一溟一惊,贵妃抬头看他:“我本不想这么早告诉你,还该确实了再说,可我害怕出什么变故。”
  觑着袁一溟的脸色,她蹙眉忧道:“本来圣人病重,太孙即位,就算圣人不封你,我也能封你,偏偏半路杀了个宁王出来,若好,咱们一起好,若歹,你们有办法保全自身,我……我怎么办。”
  袁一溟到这时方才松口,透露了一句:“你放心罢,你想的事,总能成的。”
  竟然还不肯说!
  贵妃心中恼恨,可面上不露,如今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圣人不见踪影,她就只有袁一溟当依仗了。
  袁一溟说着拉过她的手腕,按住脉搏。
  日子太短,自然是什么也摸不出来的。
  贵妃口角噙笑,目光期待:“我一直想要一个自己的孩儿,若真有了,便把乾坤之间一切最好的都给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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