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蛰》第14/170页


  他立时笑了,回了个礼:“多谢知观相邀,我们师兄妹还有另一桩要紧事,耽误两日功夫,法会之前自然要上山拜三清,在祖师爷前上香。”
  只要肯来就行,萧真人也不勉强他们立刻就上山,一挥拂尘,微笑告辞。
  清正跟在后面气愤不过:“师父!明明是那小贼弄鬼,该拿住他狠揍一顿,您怎么跟这两个野道
  这样客气。”
  平素师父就是见着了官府来人,也是一样冷淡自持,怎么偏偏就对两个小贼这么礼遇。
  萧真人斜了他们一眼,自己这两个徒弟还真是睁眼的瞎子,宝贝放在眼前,也认不出来。
  至于谢玄口中那个不许他们提及道号的师父,萧真人虽心存疑虑,但道门中脾气古怪的大有人在,越是古怪就越是厉害,把他们请上山来,探一探虚实。
  若真有个厉害的师父,那便结交一二。
  要是没有这个厉害的师父,也能凭白得一把宝剑。
  萧真人一面出城一面吩咐徒弟:“你们俩留下,看着他们。”
  清正还不明白萧真人的心思,清源却眼睛一转:“师父可是是瞧中他们身上的东西了?”
  萧真人瞥他一眼:“你倒还不算太蠢。”
  两人正想着将功折罪,愿意留下为师父分忧,萧真人也怕蒋家那个妇人闹出动静来。
  对两个徒弟道:“也留神看看蒋家,上头说要来人,却不知何时来,你们招子放亮些,可别误了大事。”
  紫微宫掌南道,奉天观掌北道,两个道门每隔五年都会派人来巡查门下道观的功过。
  一阳观属南道,萧真人接手一阳观将近二十年,天高皇帝远,在池州过得极是舒服,每回来的都是他的师兄弟,这回却不知谁要过来,不能不打起精神对待。
  清源一口答应:“师父放心,保管师父满意。”
  萧真人骑马离开,清源清正在街市上找到了谢玄小小。
  谢玄牵住小小的手走在长街上,看见有卖冰糖葫芦的,停下买了一串。
  小小张嘴咬了一半,递到谢玄嘴边,谢玄把剩下的半个都叼下来,嚼在嘴里,余光一瞥,瞥见清源清正跟在他们身后。
  谢玄突然长眉一皱:“麻烦。”
  小小一时不解,回头一望,眼前朦胧不清,街市上处处是人,五蕴之气杂乱,她眨眨眼也还是看不清。
  谢玄搂住她的肩头:“两条尾巴,咬得倒紧。”
  他们是要办正事儿的,跟的这么紧,还怎么办。
  谢玄嚼完山楂,吐出个山楂核,问小小:“想不想演皮影戏?”
  小小舔着冰糖葫芦,轻笑一下,露出两颗糯米牙:“想!”
  小小还很小的时候,被师父驮在肩上进镇看过一场皮影戏,乡下班子,皮影做得十分粗糙,可两个孩子却看得起劲。
  回去之后还时常念叨两句,师父便趁着酒性随手撕出几个纸人,支起白布,给他们“演”了一段皮影。
  演的是道士抓鬼的故事,那纸人道士还知道自己跳上跳下,寻一根短树枝,当剑那样在手中挥舞,小小纸人,很是威风。
  等小小大些,师父就教她剪纸人儿,剪出来的小毛驴能自己在桌子上走一个时辰都不停。
  师父还许诺过,等小小再大点,就教他们扎纸马纸驴,抛出来便能成活物,还能驮着人走。
  可还没等到小小长大,师父就不见了。
  两人有意在城中转来转去,绕了东城绕西城,他们长在乡间,日日都要走山路,脚下有力,可把清源清正累得够呛。
  倒也不是瞎转,而是让小小看城中哪家清净平和,谢玄暗暗记下门户,预备顶着土地公的名号去当散财童子。
  转了大半日,买下各色彩纸、剪刀、针线、蜡烛和零碎布片。
  身后那两条“尾巴”越咬越紧,一刻不放,看着师兄妹二人进了春来客栈。
  谢玄特意要了一间靠街边有窗户的屋子,进屋就大开了窗,在窗前呼喝小二去买糕点切肉,还拍着包裹:“道爷我有的是钱。”
  清源清正藏在街市檐下,目光紧紧盯着谢玄小小这间屋。
  谢玄心中冷哼,“啪”一声关了窗,这二人夜间不来便罢,要是敢来,非吓得他们满地打滚不可!
  小小坐在桌前,铺开彩纸剪子,她问:“剪些什么模样的?”
  “什么吓人剪什么,别给他们留胆儿。”
  小小举着剪子弯眼一笑,照着那个吊死女鬼的模样,剪出一个个人形来。还在每个形态各异的小纸人嘴上,都用针缝上一条红布剪成的长舌头。
  两人自离开家乡,已经有许久没起过这玩闹的心思了,小小没一会儿就剪了十几个出来,自己也觉得剪得好,拎起纸人拿给谢玄看:“师父看见了,一定会夸我的。”
  谢玄看她这样高兴,也跟着开怀,作弄那两个道士倒放在其次,小小开心才更要紧,他也拿了张纸,随手剪了个歪七扭八两个人儿。
  比给小小看:“这个是你,这个是我。”
  两个小人站都站不起来,歪嘴斜眼很是难看,谢玄自己看了都觉得不成样子,揉成一团扔进纸堆里。
  小小取过一张新纸,用同一张纸剪出两个小人。
  一个高些,一个矮些,都梳着道士头,两个纸人手牵着手。
  谢玄拿在手中细看,越看越觉得像,果然活灵活现的,取笔磨墨,在两个纸人身上画上符。
  把大的拿到嘴边呵口气,落地这小纸人便活了,歪歪扭扭跳动起来。
  小的那只纸人送到小小面前,让她吹上口气。
  两个纸人见面便亲亲热热挨在一块,大纸人儿跳到小小的鞋面上,又伸手去拉小纸人。
  一大一小手牵着手,顺着小小的裤管往上爬。
  小小坐稳了,一动也不敢动,看它们爬得十在吃力,伸出手摊开掌心,两个小纸人便跳到小小的手掌上。
  小小将它们送到桌面,大纸人牵着小纸人冲小小作揖。
  等小小剪纸的时候,两个纸人便帮她抬剪刀,谢玄画符的时候,两个小人儿又帮他推墨盒。
  直到掌灯,那两个纸人累得气喘吁吁,往纸堆中一躺,没力气再动了。
  小小心疼它们,把它们捻在手掌上,放到枕上,让它们俩也相互抱着睡着,还用方帕做成小被子,把它们俩盖在被中。
  想了想,把谢玄剪的那两个从纸堆里翻出来,压平了夹在衣裳里。
  三更时分,只听窗棱轻轻一响,屋外有人攀上了窗户。
  谢玄闻声即醒,闭眼假寐,鼾声一长一短极有规律,让屋外的人以为屋内两人还在熟睡。
  窗纸被轻轻戳了一个洞,屋里黑洞洞的,清正眯着眼往屋里看,只见床帐垂落,道:“这小贼倒舒服,白白占着一个,咱们要想开开心,还得往妓馆去。”
  谢玄听见,勃然大怒!
  清源示意清正低声:“听说蒋家给了这两个小骗子十两银子,他们身上肯定不止这个数儿,咱们哥俩正好发一笔财。”
  十来两银子,可够去妓馆搂着粉头吃几顿好酒的了。
  坏了法袋,师父必要惩罚,不如替师父把东西带回去,两个云游的野道而已,丢了东西就算知道是他们下的手,也不敢惹上一阳观。
  谢玄两只手环抱着小小,他一醒,小小也跟着醒了,她的眼睛,白天迷迷蒙蒙,夜里却分外清明,屋中一切纤毫毕现。
  窗格轻轻一响,两人推窗入屋。
  睡在小小身边的两个小纸人也醒了,纸人谢玄拉过帕子,把自己和纸人小小藏在里面。
  两个道士在屋里找了一圈,回身看见谢玄的竹篓搁在床下,见这模样,更觉得这篓里藏着许多银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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