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蛰》第154/170页


  “再不远处有个济孤院,咱们孤儿寡母,正可投宿一夜。”呼延图压低了帽檐,经过明珠身边,张口便是老妇的声音。
  明珠听在耳中,转身去找,却不见有老妇人。
  她咬了咬唇,虽有名符在手,禁军要追查必会一间一间查检客栈,她只有往济孤院去。
  一路小心仔细生怕有人追赶上来,经过闻人医馆时,明珠停下脚步,远远看见闻人羽正坐在馆前。
  他又穿上了道袍,束上玉冠,替人看诊施药。
  呼延图是知道明珠喜欢闻人羽的,她喜欢闻人羽这样的正人君子。
  她既见到了闻人羽,便该向闻人羽求救,闻人羽也一定会帮她。
  呼延图站在街角,冷眼看向明珠,以为她必会上前去,谁知她低下头,快步离开了。
  济孤院中几十号人挤在一处,俱是房屋倒塌之后,无处安生的百姓,明珠从未见过这许多人睡在一间房内,天气暑热,味道难闻。
  可人越多的地方,她就越是安全,只要能撑过这一夜,出城之后就安全了。
  明珠挤到角落,团住身子,抱着包袱等天亮。
  天刚透出一丝亮色,明珠便走向城门,离开济孤院时,她特意将手在鞋底上擦了两下,可兵丁见她是孤身女子,立时将她拦了下来。
  明珠递上造假的名符,守城兵士刚要细看,就觉得一阵困倦了,打了个哈欠,放走了明珠。
  采芝说过,若是失散就在城外五里亭等待,明珠一直等,从太阳初升,等到日将正午,心里明白那个人必是被禁军给捉住了。
  她已经忍了一夜,此时终于忍耐不住,伏在亭前栏杆上,放声大哭。
  “郡主。”
  明珠脸上满是泪痕,回头一看,那中年汉子站在亭外,风尘仆仆:“幸好郡主没走,叫那些人缠了一夜,终于脱困出来。”
  明珠大喜,立时抹去眼泪:“大叔!我还以为你已经死了!”
  中年汉子还赶了辆驴车来,指指车道:“请郡主上车,本想预备马车,实在无法,怠慢郡主了。”
  明珠刹时转悲为喜,她小跑几步跳上驴车,她与这汉子素昧平生,此时俨然已经将他当作自己人看待,问他道:“大叔姓什么?等我回去,必要告诉我哥哥,升你的官儿。”
  汉子笑了笑:“我姓严。”
  明珠便脆生生叫一声“严大叔”,她担惊受怕一夜,又走了五里地,早就累得很了,在驴车上一坐,人就困倦起来。
  驴车走上官道,汉子在前面赶车,说道:“郡主若是饿了,车中有些干粮。”
  没有回应,只听身后呼吸安谧,转头一看,明珠将头枕在包袱,熟睡过去。
  呼延图手腕一抖,鞭子升长一抽,驴车小跑起来,他在心中对自己道,就将她送到望京渡。


第119章 亡命【明珠章节】
  望京渡口并无船只等待明珠。
  接应的汉子被禁军生擒,没有送出信来,自然也就没有船将明珠送离京城。
  呼延图看了明珠一眼,她脸上的黄粉蹭掉了一些,露出本来的肤色,刚刚睡醒,颊上生晕。
  他目光一触便收回来,此去澹王封地千里迢迢,水路旱路总要走上三个月,她孤身一人,只怕连一天都活不下去。
  “严大叔,咱们坐哪只船?”明珠抱着包袱,仰脸问道。
  呼延图道:“找一艘货船先去下一个建安渡。”
  这是走了反路,可建安是瑞王的封地,瑞王如今被扣押在京城,他封地的官员幕僚自然不会听从京城下达的命令。
  他们要藏匿身份,更方便些,从建安渡转旱路,再换水路。
  呼延图想好了要怎么回答明珠,可明珠并不识路,一句都没问,跟着呼延图上了去建的船。
  呼延图眉心微拧,这样一个不通世事的郡主,就算逃了出来,没人带着也不知道该去哪里,被骗了卖了,只怕还要替人数银子。
  他们上了货船,船上装满了货物,只有一间狭窄舱房分给他们,连张床都没有。
  明珠不说住,连呆都没呆过这样的屋子。
  呼延图去找到些干草席子,铺在地上,一边铺了一席:“郡主休息罢。”
  说着就要出门,明珠刚刚坐下又站了起来:“严大叔去哪儿?我能不能跟着去?”
  她实在是害怕,若把她丢下,她就只有一个人了。
  呼延图看了她一眼,他见过她张皇害怕的神色,也见过她喜悦骄傲的模样,可如此依赖,还从没有过。
  呼延图垂下眼睑,微微颔首。
  明珠跟在他身边,他回头一看,对明珠说道:“出门在外,财不露白,更不能离身。”
  明珠这才看见自己随手就把包袱放在草席上了,她连连点头,小跑着抱起来包袱,跟在呼延图的身后。
  呼延图趁着船还未开,置办了铜盆毛巾和腌菜酱肉干粮,从这里去建安渡要坐四五天船。
  明珠跟在他身后,一边看一边记在心里,此时尚有严大叔跟着保护她,可回去澹州路途遥遥,路上她总得帮上些忙。
  船还未离渡口,就听见一阵喧闹,呼延图抬眼一看,是官兵追了上来,眼看就要到港口。
  那汉子被捉,虽什么也不肯说,可官府也不蠢,澹王府中逃出去的女子,不是王妃那便是郡主了。
  呼延图把明珠脑袋一按,按得她蹲下身去,她抬头望向呼延图,颤声道:“严大叔……”
  话音没落,泪花便含在眼眶中,跟着她就瞪圆了眼睛,就见呼延图袖中抖出匕首,将刀刃抵在船老大的后心,压低声音道:“开船。”
  船老大吓得懵了,哆哆嗦嗦道:“英雄,锚还系着,让我下船去解锚。”
  呼延图哼笑一声,手起绳断,匕首掉入河中,一切动作不过在眨眼间,船上岸边只见有东西入水,看不清锚绳断了。
  “好好开船。”
  船老大抖着声音吆喝起来,船工不知究竟,张帆,等那队官兵到港口时,船已经离岸边。
  明珠还抱头蹲在船上,直到呼延图对她说:“行了。”
  她这才站起身子,望着港口倏地鼻尖一酸,落起泪来。
  呼延图皱了眉头,逃都逃了,还哭什么。
  明珠见他神色,心里更难受,哽咽道:“嫂嫂还在京城,我却自己逃命。”
  呼延图知道她与嫂嫂说是姑嫂,更似母女,可澹王都只顾自己,她一个万事不懂的小姑娘,能有什么办法。
  呼延图冷哼一声:“你是有武艺还是有人手?你哥哥都不管,你管什么。”
  明珠一听,立时涨红了脸:“我哥哥绝不是那等不顾妻儿的人!”
  呼延图脸上讽色更深,他虽带着面具,瞧不清喜怒,可眼神中明明白白透出讥诮来,到时候封原配当个贞烈皇后,那也就差不多了。
  明珠看着他的目光,脸色渐渐白了,哥哥此去是作什么,她心里明白,若真的起事,嫂嫂自然只有死路一条。
  “他一定安排了人手救嫂嫂的。”
  呼延图转身进房,明珠像条小尾巴似的跟在他身后,念念道:“我哥歌本瑄安排了人手去救嫂嫂!”
  呼延图闭上眼睛,理都不理会她。
  船老大很快送了吃食来,鲜鱼汤和刚烘热的饼,船老大笑眯眯道:“船上吃食粗糙,女英雄莫要嫌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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