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蛰》第39/170页


  李瀚海闻见鱼汤香味,抬起头来,放下书卷喝汤,瑛娘想到小小体虚,谢玄又跳脱,这两个孩子岂会惹上那样的官司。
  李瀚海伸手揉揉妻子眉心:“怎么?”
  瑛娘这才将道门缉书上写谢玄小小偷盗一事说了,李瀚海之前并不知细节,听了摇一摇头:“这两个孩子,虽则小小年纪,可一个豪迈,一个仁心,非是宵小之辈。”
  说罢他摇一摇头:“紫微宫权势太盛,不该如此,刑案便该刑案论,既说他们偷盗,可有物证人证旁证?一概未有便发缉书,仗势欺人,冤枉良善。”
  瑛娘一只眼中血色未散,看丈夫才好一点又慷慨激昂起来,握住他的手:“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李瀚海一笑,一口气将鱼汤喝尽,又埋头看起律书来。
  小小和谢玄此时也在喝鱼汤,他们俩不能进城,只能绕山而行,穿过林子到了一处野塘边。
  塘边停着一艘渔船,谢玄摸进去一看,里面除了鱼网鱼篓,并没别的东西,船顶船屋还算牢靠,干脆就在这里头过夜。
  在船头架起锅烧开水,谢玄剥了衣衫,一跃投入湖中,小小就坐在船上等着。
  没一会儿就从水里抛出一条大鱼,扔到船上。
  小小扣住大鱼,一刀插在鱼背上,掏出鱼肚鱼脏,把鱼切成段扔进锅里。
  豆豆本来懒洋洋缩在竹篓中,盘成一团宝塔香,睡得十分香甜,听见水声,钻出头来,往船沿一探,也跟着投入水中。
  “哎呀!”小小轻叫一声,看见豆豆摇头甩尾,它竟然还是一条水蛇。
  豆豆游过的地方,鱼群四散,谢玄才刚抓了一条鱼,怎么够两人吃,何况还有一个吃山吞海的小红蛇。
  一把捏起它,往船上一甩,豆豆在半空“嘶”了一声,稳稳落在船上,差一点就把它扔进开水锅里了。
  谢玄浮出水面:“等我抓了鱼,你再下来,要不然咱们今儿就吃蛇羹。”
  豆豆昂起脑袋作吓人状,等真的吐信,又缩了头,委屈巴巴团成一团,小小等谢玄又钻到水里捉鱼,悄悄给它撕了一块肉。
  谢玄捉了两条大鱼,一条烤一条煮汤,又把瑛娘给的馒头烘热,跟烧鸭子一道吃。
  嚼了两口抬起头来:“野桑开花了,你的生日就要到了。”
  谢玄是师父捡回来的,小小是谢玄捡回来的,连名字都是谢玄起的,那会儿谢玄不过刚刚识字,看她小小的一团,就叫她小小。
  什么时候生日是不知道了,可牢牢记得把小小从桑树洞子里掏出那会儿,桑树正开着青白的小花,有一股独有的清香气。
  往年生日是师父给小小煮长寿面,家里再贫困,野味和面总是有的,师父擀面的手艺极好,面细如丝,色白如银,小小能吃一大碗。
  可谢玄自觉开了眼界,不能再给小小过这么寒酸的生日了,许诺她道:“到你生日的时候,我带你吃席面,让点心铺子里头给你捏九十九个大寿桃,你爱吃什么馅儿就裹什么馅。”
  说完拿过个大馒头,把馒头顶上捏起个尖角来,递给小小:“就先拿这个抵一抵。”
  二人且不知道下个城能不能进,就先开心起来,小小接过馒头寿包,张嘴咬掉那个尖儿,捧着馒头道:“等找到师父,给师父捏九百九十九个大寿包。”
  谢玄狠狠咬了半个馒头:“我想,那几个人能带着师父在一阳观借宿,进京的途中就一定还会在别的道观借宿,顺着这个,咱们就能找到师父的行踪。”
  可这该死的一阳观偏偏下了缉书,让他们进不了城,更别说去道观刺探了。
  “咱们得想个法子,进城去。”
  可这法子一时半刻想不出来,谢玄也不发愁,总有办法,痛痛快快喝了半锅汤,把吃剩下的鸡扔给豆豆。
  豆豆自己下塘去,抓了两条小鱼,就累得气喘吁吁的,还把鱼扔进火堆,想烤一烤再吃。
  小小替它烤了,摆在叶子上给它吃。
  两人吃饱喝足,缩在船舱中睡觉,半夜下起雨来,打得舱顶“劈啪”乱响,小小迷迷糊糊睁开眼睛,只觉得肚疼难忍。
  伸手抓过谢玄的手,贴在小肚子上,这才觉得身上舒坦了许多,可还是一层层的出冷汗,腿间濡湿一片,悄悄伸手去摸,摸到一点湿意。
  举到眼前想看看是什么,闻到一阵血腥气,小小一下醒,身子一动,谢玄也醒了,他握住小小的手一闻,大惊失色:“这是谁的血?”
  小小又害怕又肚疼,鼻子一抽,眼眶红了:“我……我的血。”
  说完一下钻进谢玄的怀里,抽抽哒哒哭了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师父:这真不能怪我,我是男的,我师父师兄师弟全是男的……


第30章 寿桃包(捉)
  谢玄懵了。
  小小一扑过来,他赶紧伸手接住,搂住她急道:“快让我看看,是哪儿流血了?”
  小小两只手捂在肚子上,缩着脑袋摇头,怎么也不肯叫他看,谢玄还以为她肚上破了,掏出半截蜡烛,火折一打,照亮船舱。
  掀开她的衣摆,露出腰上一段幼细肌肤,谢玄瞪大了眼睛,与她小时候的肚皮也没什么分别,肚脐眼圆溜溜的,肚子平平的,又没伤口,哪儿来的血呢?
  “伤处呢?”
  小小响抽一声:“还在……还在下面。”
  小小自小就体弱,病歪歪好不容易学的走路,谢玄是自打会跑就开始站桩,从碗口粗的木桩子,站到细竹杆。
  小小非但一天桩都没站过,家里有什么好吃的也都先紧着她,就怕她养不活。
  是以两人虽然流浪,谢玄这一路上也将小小照顾得很好,既没挨饿又没受冻,不想她竟然受了伤。
  “你听话,让师兄看看,也好给你裹伤口。”
  小小自然知道那地方是不能给人瞧的,她自五岁起,师父就不许她跟师兄一起洗澡,等再大些,也不许她像村里别的女孩那样下河摸鱼。
  一是因为她体寒,二来因为她是姑娘家。
  可到底怎么才算姑娘家,师父没细说过。
  “你乖,给我瞧瞧好不好?”
  谢玄放软了声音,就像小时候哄她那样,可小小就是摇头,一边摇头一边忍着泪,巴掌小脸涨得通红。
  谢玄急得满头冒汗,他们出来的时候带着伤药,有活血丹,还有金创药,他摸出个小竹筒来:“那总要抹上点药。”
  小小红着脸摇头:“你不能瞧。”
  “好,我不瞧,我到外头把船系紧些,你自己上药。”谢玄把被子全给她盖上,船舱外风雨大作,小船在塘上摇摇晃晃,要是绳索断了,船就要飘出去了。
  小小乖乖点点头,等谢玄出去了,她才悄悄钻进被子里,掀开一角,借着蜡烛的光亮看自己流了多少血。
  裤子上一块铜钱大小的血斑,小小忍着羞意伸手碰一碰,还有血。
  眼泪一涌,就要哭,到底还是忍住了,把干净帕子叠在一起,想给自己包扎伤口,可帕子不够长,只能先垫一垫。
  垫完又躺在被褥上,听舱外“噼噼啪啪”的雨声,用袖子抹掉泪花,她要是死了,师兄就一个人了。
  她还没过十四岁生日呢,也还没吃上九十九个寿桃包,说不准拖不到那个时候,她就要死了。
  想到谢玄孤身一人,无人陪伴,方才忍住的泪水,一下夺眶而出。
  谢玄淋得透湿回来,系稳了船,又到林子里捡了些柴,湿柴生烟,可总比没火要强,又拿锅接了一锅雨水,煮得滚热,放进红糖烧化。
  盛了一碗放在嘴边吹凉,这才递给小小。
  看她蒙头在被子里,身子一动一动的,掀开一点被角往里头偷看,小小缩在被子里,咬着手指头哭,赶紧拍她:“怎么了?是不是疼得厉害了?赶紧把这个喝了。”
  小小肚子又疼,腰又酸,手脚怎么也不暖和,眼睫毛沾着泪花,爬坐起来,把红糖水喝下。
  喝了一碗糖水,竟觉得肚子好受了些,可肚里一暖,腿间便湿,又涌出血来。
  她终于忍耐不住“呜”一声大哭:“我要是死了,只有你一个人找师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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