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懿安皇后》第105/145页


  魏广徽心头泛起不安,他跟这柔媚的家伙前一阵子因一件小事发生了不快。
  “是与不是,”冯铨瞧瞧他,又转过头去看着魏忠贤,“叫崔大人来问问不就行了?”
  崔景荣立即被罢免,魏广徽很快被撵出内阁。魏忠贤这才觉得心安,他不能容许自己的班子里有不同的声音。如果转移到刑部,要把杨涟等人弄死,那得多麻烦?再说那时候天下人都晓得了。钱财可以不要,民心不能丢弃。
  走在乾清宫的路上,他思考着待会皇上若问起追赃的事,他该怎样回话,才能不让皇帝对这帮人产生一丝一毫的同情。
  司礼监的人都到后,天启命内侍挂上辽东地图,指着喜峰口说:“毛帅在奏折上说,他得到情报,努贼与亲信奸人李茂隆昼夜商议,可能买通蒙古,借路喜峰口入关。朕思努酋所谋不小,如果他们假道长驱,直入京城,为害不小啊。”
  “万岁英明。”魏忠贤抽出一份奏折,双手呈上,“这是今天早上送来的孙阁老的奏折,也是关于此事的。”
  天启赶忙接过,一边打开一边问:“孙先生怎么说?”
  “阁老说,奴贼素来狡猾,做事求稳,绝不会假借此道。”
  天启已看到奏折内容,微微皱了皱眉。他不料孙承宗如此轻敌大意,在他看来,后金分明深谋远虑,此时不从蒙古入京,早晚也会作此打算。
  但他不说这话,只道:“孙先生此说,也有道理,不过还是谨慎些好。卿等传示兵部,马上差人前去传于枢辅、总督镇巡,作何料理?作何策应?筹度周全,务报无虞。沿途各路,并东征将士,俱要仔细防御。各隘口把守将官,都要昼夜不时防守,还要仔细盘诘进贡出入夷人,其中恐有奸细夹带情形。传谕户工两部,详确毛帅,如果缺粮乏器,速发解去军前应用,不得迟滞,有误军机。”
  王体乾奋笔疾书,皇帝话音落后不久,他搁笔,掂起纸张吹了吹,双手捧与皇帝看。天启浏览过后,点头道:“发吧。”
  王体乾领着两个太监下去传旨。
  天启放下毛文龙奏折,看向垂头侍立的魏忠贤,“追赃的事,问的如何?”
  魏忠贤早就想好措辞,正要开口,皇帝忽然懒懒地挥手,无甚兴致地说:“算了,你全权负责。收上来的赃银勿作他用,全部投到三大殿工程里去。工程缺钱,你也不用来找朕要。是你提议要修的,你负责到底。”
  魏忠贤精神一震,干劲十足地答:“是!”
  回去后,魏忠贤即以皇帝名义下旨,着不时严刑追比,五日一回奏。
  所谓追比,就是每过几天就要上交多少赃款,交不上就拷打。什么时候家属把全部赃款凑齐了交上,在诏狱的事情就算完了,余下的是移交刑部议罪。
  吩咐完,他就去西山了。每年这个时候,他都会去给天启母亲王娘娘上香,还有曾经提携过他的孙暹孙大太监。
  ☆、探监
  推开马车上的窗户向外看去,大街上人来人往,叫卖声、说话声充斥天地间,寂寞已久的人听了,非但不觉嘈杂,反而心情平和。
  这是七月中旬的一个清晨,昨天下过雨,今日凉风习习,所以徽媞又动了出宫的念头。可能心中一直潜藏着跟皇兄恶作剧的想法,临走前,她鬼使神差地跑到坤宁宫,撺掇皇后。
  皇后病体刚愈,精神有些倦怠,一边收拾着桌上的书,一边微微笑道:“可是出宫也没什么事啊。”
  “待在宫里也很闷啊,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你不觉得闷吗?”徽媞瞪大眼睛说。怎样过都是一天,为何不给自己找些乐子呢?
  张嫣起身把书放到柜子里,背对着她,淡淡说道:“我已经习惯了。”
  “哈,皇嫂,你不该这样。”徽媞跟在她身后说道,“这女人跟男人相比,也太吃亏了。凭什么他可以想纳多少妃子就纳多少妃子,想怎么逍遥就怎么逍遥,而女人呢……皇嫂,你知道我觉得后宫里的女人像什么吗?”
  “像什么?”张嫣不由笑了。其他人都不敢跟她提这个,徽媞丝毫不避讳。好像在她看来,越是伤口,越应该拿到太阳下暴晒,直到麻木为止。
  徽媞很严肃地说:“我觉得像养花。皇兄在这儿养了一朵,在那儿养了一朵,然后告诉你们,都给我待在花瓶里不能动,等着我来浇水。如果他长时间不来,那花就,枯萎了。”
  张嫣愣了片刻,哈哈大笑。第一次,真的是她从小到大第一次,笑得这么大幅度。
  “所以,就算是为了气他,让他心里不舒坦,你也应该出去走一走。”徽媞认真地提出建议。
  张嫣偏头想了一会儿,无可无不可地答道:“好啊。”
  现在她坐在马车里,看着徽媞,也觉得是个很特别的人,好像没有什么能拘束得了她,将来能做出什么真不敢说。
  “今天日头不毒,不过有风,北京城又都是土路。我看他们头上都罩有白纱,挺好的,待会儿我们也买一顶戴戴。”
  徽媞放下窗户,转身过来对她说。
  张嫣点点头。
  徽媞痴痴地望着她,即便她现在精神不太好,眉目间有些忧郁,但依然有着令人心动的魅力。她是真正的美人。
  唉,皇兄怎么忍心?徽媞暗叹一声,拿过搁在一旁的剑,放在怀里把玩,笑道:“皇嫂,你跟我出来也不用怕,我会保护你。”
  张嫣垂目看着那把秀气的剑,“你会这个?”
  徽媞笑笑,露出两颗虎牙,瘦瘦的小脸更显稚气,“会一点。其实我小的时候就跟着罗绮学,一是我自己觉得舞刀弄枪很潇洒,二是她说我身体不好,要我跟着她学,强身健体。”
  张嫣微微点头,这小姑子倒是真的身体不好,每年雷打不动地要病上四次,在换季的时候。好像几个兄弟姐妹中,只有她和他遗传了他们父亲孱弱的体质。
  她摇摇头,摒除恼人的杂念,看着那剑说:“这把剑挺秀气,适合女孩用。”
  徽媞一时高兴,话从嘴里溜了出来:“是啊,我从皇兄那里讨来的。”
  “哦。”张嫣淡淡说着,移开了目光。
  尽管她的神情变化很细微,徽媞还是察觉了出来,识趣地垂下头。很奇怪,她损天启,张嫣会跟着笑,正常地提起他,气氛就变了。
  也许她损天启,张嫣也觉快意,看来以后要多损损了。
  车行在承天门和正阳门之间的大道上,这是北京城的中轴线,也是当日张嫣嫁入皇家所走的路,两旁是宗人府、六部和都督府的衙门。拐个弯后,进入西江米巷,徽媞推开窗子一瞧,正对着她们的路口,就是艳娘家所在的草帽胡同的路口。
  她冒出一个怪异的想法,如果把张嫣带到妓院,皇兄知道会不会杀了她?
  “等等。”
  张嫣警觉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徽媞转身看去,原来她也推开了窗子,路的那一旁却是,北镇抚司。
  张嫣轻声冲外面说:“停车。”
  车立即停下。
  “怎么停在这儿?”
  “我想到诏狱看看。”
  张嫣说着下了车,徽媞讶然,跟着下车。北镇抚司的大门坐落在她们眼前,青灰色的院墙,宁静肃杀。门口有几个家丁打扮的人,臂弯里挎着篮子,想是送饭的家人。
  一个穿着青衫的十八.九岁少年夹杂其中,特别引人注目。有庶民打扮的中年人在他面前苦劝着什么,他一直倔强地摇头,泫然欲泣。
  走得近了,听得那中年人柔声细语道:“学洢,听老伯一句话,这里面乱着呢,不要进去了。如今你父亲生死未卜,家里就指望你了,你要是出了什么事,你老母幼弟要靠谁呢?”
  少年泪珠滚滚落下,紧抿住嘴唇,看得出是在强忍住哽咽,“那好吧,我在这里等你。”
  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听起来很平静,可伸进袖子里的手却在发抖,“这是五十两,我到定兴县找鹿伯伯凑的,你拿去,上交今日的赃银。”
  他将沉甸甸的黄绸包双手捧给中年人。
  “是你父亲的同僚鹿继善?他倒是个好人,听说他也帮助过左大人的弟弟筹借银两。”中年人郑而重之地接过。
  “是啊,他是个清官,家里已无分文了。这是乡民解囊相助的。他们虽不识得我父亲是谁,但想着清官的朋友也是清官,不该受此折磨……”
  少年说着,终于忍不住哽咽起来。
  中年人把手放在他肩膀上安慰:“别哭,你父亲会没事的。”
  说的底气不足,昨天上面又下了一道旨,五日一追比改成三日,这分明是要逼死人哪。少年正是听到这个消息,知道父亲必死无疑,万念俱灰,想亲自来衙门上交银两,以见父亲最后一面。
  中年人进去后,张嫣也跟着进去,想了想又折回来,低声吩咐高永寿把车里的吃食拿出来。
  站在镇抚司侍卫森严的院子里,她暗自庆幸临走时依公主提议换了男装,不然可真不方便。
  监狱门口,守卫鹰一样锐利的眼神在她脸上扫了一圈,冷酷地问道:“看谁?”
  这个问题她没想过,不过一个名字已脱口而出:“杨涟。”
  她知道这里面关押着东林六人,杨涟,左光斗,魏大中,还有三个她不清楚名字,这里面,杨左的名头最响。
  “你是他的家人?亲戚?你是第一次来吧?”守卫下巴抬起,斜睨着她。
  张嫣往后退了退,把一张冰雪脸板得更加冰雪,淡淡道:“第一次来,亲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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