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懿安皇后》第23/145页


  七嘴八舌地劝,大致都是这么个意思。
  “素性怕去花丛。”一个清朗的声音答道。
  罗绮噗嗤一笑,扭头看去,见是那个穿雪白衣衫的书生。他背对着她,看不清面容,身姿清瘦高挑。
  那伙人笑道:“这样,你若能在五十步外射中桃花,我们就放了你,如何?”
  桃花?这不是为难人吗?罗绮不走了,驻足回头看。张嫣讶然问:“怎么了?”罗绮眼望着那群人,拉住她道:“娘娘,且等一等。”
  那书生接过同伴递来的弓箭,淡淡道:“可以陪你们玩一玩,不过射中射不中,我都不会去的。”
  他把脸转了过来,罗绮顿时双眼发亮,怎么可以有人长得又白又清俊又有男人味呢?还很年轻,不过二十出头,这在应试举人中实在不多见。有许多人考了一辈子,都没能走到京城参加会试。
  她正发愣,那群书生笑着叫她:“小兄弟,麻烦你在旁边的桃花树上选一朵桃花。”
  差不多,她离他们也就是五十步远。她走到桃花树前,选定一个跟自己差不多高的枝头,系上帕子,那枝头只两朵桃花,她掐掉一朵。
  走回原位后,她觉得不妥,又拉起张嫣远远躲开,生怕倒霉吃箭。
  她看着那年轻人站立如松,不慌不忙搭上箭,拉起弓,不知怎么的,心头竟砰砰跳起来。张嫣这会儿也明白罗绮要看什么了,笑了一笑,游目四顾,看这湖光水色。一股冷厉之风携带千钧一发之力扑面而来,她心头惊骇,蓦地抬眼,正前方一支冷飕飕的箭正朝心口射来。
  那一刻她脑中空白,脚如粘在地上,动也动不了。
  罗绮也发现了,伸开双臂挡在她面前,迅疾如风。那箭行到半路,被一支垂直射来的箭冲击,掉在地上,击倒它的箭却以破竹之势直飞向前,射穿桃花。
  所有人都没空管桃花,齐齐抬头向对面的酒楼上看去。放箭的人一时发蒙,还没来得及躲,半截身体露在外面,脸罩黑纱。两个东厂侍卫朝酒楼飞奔而去,罗绮暗暗跺了跺脚,拉起张嫣跑向那群书生,对那年轻人道:“先帮我照顾着她。”
  “娘娘,不能让那人跑了,我去追他。”不管不理那个怔愣的年轻人,她冲张嫣急冲冲说完一句,风一样刮走了。
  她丝毫没意识到,她喊了一声“娘娘”,毫无顾忌地暴露了张嫣的性别和身份。
  张嫣抬头看那酒楼,已经没人。是谁?魏忠贤派的人?她摇摇头,魏忠贤不敢这么大胆,但也不是没有可能。
  一群书生收起轻狂,老老实实站立。不只是因为这个女孩可能的尊贵身份,还因为她的美,能让人肃然起敬。
  张嫣眼珠一转,看向那书生,诚恳道:“真是要多谢你,不是你那一箭,我的命就没了。”现在想想,还是心有余悸。
  年轻人作揖:“不用谢,巧合而已。”他比其他人镇静得多,似乎没被她的神秘困扰。
  “你是今年应考的举人?”顿了顿,张嫣问。
  “是。”他始终不看她,举动言语都保持着礼节。
  张嫣心内赞许,道:“能否告知姓名?你对我有救命之恩,来日当报答。”
  年轻人默了一瞬,断然道:“救命之恩谈不上,况萍水相逢,何必相识?”他身后的同伴急得唉声叹气,恨不得上前代他回答。如果眼前这位女孩真是宫中贵人,那会试、殿试,还有什么发愁的?
  “有理。”张嫣点头微笑,不再多说。
  站了一小会儿,两个东厂侍卫一同回了来,惭愧行礼:“让他给跑了。”
  张嫣早料到是这样,且不说那人是有准备而来,就说这东厂的人,哪个不是魏忠贤找来的?如果真是魏忠贤指使,跑得当然快。
  她淡淡道:“罗绮呢?”
  两人茫然:“没见到,想是追到别处去了。”
  话音刚落,罗绮就气喘吁吁跑了过来,提着剑,剑上还有血。张嫣大惊,上下打量她,还好没有伤,应该是那人的。
  “这一片胡同七拐八拐的,我给追丢了。不过我伤了他,现在封锁城门,不怕找不着他。”罗绮收剑站立,沉静说道。
  张嫣道:“我们马上去找陛……找相公商量一下。”
  罗绮答应,临走时想起什么,又忙忙回头,冲那年轻人作揖:“方才多谢。”她跟着她爹学武多年,举动言语都有些豪气。可惜一群书生都已知道她是女子,现在看她如此做派,都轻轻笑了。
  那年轻人依然笑也不笑,回礼道:“不用谢。”
  “好人有好报,你今年一定能中。”罗绮微笑着说完,不待他回应,扭头跟着张嫣离去。
  ☆、怀孕
  她在找天启的时候,天启也在找她。白云观门口,他们相遇。天启脸色凝重,冲上去拉着她打量,沉声问道:“你没遇到什么事吧?”
  张嫣惊了一惊,脱口道:“难道陛下……”
  “我遇刺了。”他一脸平静地说。
  张嫣惊慌,他忙安抚她:“我没事,那箭擦着我耳朵飞过去,冷飕飕的,幸亏我躲得快。”他说话的时候,眉毛都在跳动,整个人既紧张又兴奋,仿佛这是一次难得的经历似的。
  张嫣看了一眼魏忠贤,他目光惊惧,脸色难看,不似作伪。她心里害怕,拉着天启道:“陛下,我们回去吧。外面太凶险了。”
  “我还没玩够呢。”他捏着孙悟空的面人,满脸不情愿。
  魏忠贤上前,战战兢兢道:“皇爷,还是回去吧。最近白莲教混迹京城,到处作乱,是老奴疏忽了。”
  “你还说,回去再治你的罪!”张嫣板着脸,厉声训斥他。魏忠贤满头大汗,佝偻着身子连连点头,“是老奴的错,老奴有罪”。
  天启好脾气道:“不要怪他,他也是想让我高兴嘛。”看张嫣又瞪起她那黑白分明的大眼睛,他忙道:“好好好,现在就回去。”
  马车缓缓行驶在长安街上,前头锦衣卫高头大马开路,后头紧跟着东厂侍卫。张嫣还是担心,一路蹙着眉头。天启听了她遇刺的事,吓得不行,拥着她安抚。感觉到她身体一直紧绷,他笑着打趣:“行刺我就算了,怎么还行刺你?那些官员百姓不都拥戴你为贤后吗?”
  张嫣幽幽看了他一眼,埋怨着开口:“我早说过不让陛下出来,陛下不听。现在内忧外患,金奴的奸细,还有那些反贼,哪个不在盯着陛下?”
  天启沉吟道:“除非宫里有他们的人,不然不可能得知我们今天的行踪。回去叫忠贤彻查一下宫里。”
  “他保护陛下不力,陛下就不罚他?”张嫣直盯着他问。
  天启点头笑道:“罚,罚俸半年。”
  张嫣气恼,语重心长劝道:“陛下为何事事都交予魏忠贤去做?时间一长,他势力坐大,要怎么控制?司礼监虽是王体乾掌印,可王体乾事事听他的,如今陛下又让他整顿东厂,莫不是将来也想把东厂交与他?”
  天启一听她说这些就不耐:“皇后,你总是对忠贤有偏见。他人老实勤勉,又忠心耿耿,我不用他用谁?”
  “陛下,他就是用那副憨厚相貌欺骗了你。”
  “朕就那么好骗?”
  张嫣还要说,他却已把脸摆正,望着前方,淡淡道:“好啦,朕累了。”
  两人之间一阵沉默。张嫣天生不爱说话,平常在一起,都是天启主动。现在他公子哥脾气上来,也呆着脸不说话。张嫣掀开帘子,看走到哪里,不防意却瞅见了池漪,他从国子监方向出来,骑着马悠悠前行,整个人疏朗又自在。张嫣笑了一笑,她不知道该替他高兴,还是沮丧,因为她进宫的缘故,族里的男人都不能再科举做官。不过池漪向来不喜束缚,也许这正合他的心意。
  “你在看什么?”天启忍不住,把脑袋凑了过去。
  “没什么。”张嫣竟心虚,一把扯下帘子。然后也不看他,神情一贯的淡漠。
  天启本是借这个机会向她示好,没想到却遭逢如此对待,心里堵上了气,回去的路上,再不跟她讲话。
  回去后,他当着张嫣的面,吩咐内侍,叫梅月华来,跟他一起去回龙观赏玩海棠。张嫣就跟不知道他在生气似的,仍殷勤劝他,少玩一会儿,早些回来。
  天启一拳头杵在棉花上,哭笑不得。面对张嫣,他真的很无力。
  张嫣当然知道他在生气,不过她从来当是小孩子使气,不放在心上。她早就看出来,天启性子未定,心中无善无恶,跟着好人他就学好,比如他最敬重的老师孙承宗,孙承宗每次来给他讲课,离开一会儿他都不愿意,有孙承宗在,四书五经他都乐意啃下去。当然,跟着坏人他也会学坏,内侍怂恿他去杀小动物,他就去杀,眼睛都不眨。
  他本身是极为聪明的,这样一个人,如果导之正途,中兴大明指日可待,如果任由一帮无知小人引他没日没夜嬉戏游玩,昏君的骂名也就不远了。
  所以,该说的话,她必须要说,即使他不爱听。
  晚上天启就召了梅月华侍寝,吴敏仪听说后,走来同张嫣说:“娘娘,你跟陛下是不是又吵架了?”
  她实在搞不懂这小两口,好的时候蜜里调油,但是中间仿佛有一根导火索似的,一碰就着。这种吵架的事,十天半月都要来一次。
  张嫣叹气:“我说了一些话,他不爱听。”吴敏仪张口要说话,她知道是劝她,摆手道:“罢了。陛下的起居注,拿来了吗?”
  “拿来了。”吴敏仪呈上。
  张嫣翻看,吴敏仪从旁解说:“开始召幸纯妃比较多,后来因为娘娘的劝,也开始照顾良妃了,不偏不倚。其他时候就是娘娘推荐的那些宫女了,大多只承奉一次,这也是看娘娘面子,下次陛下就想不起来了。”
  张嫣揉着额角,皱眉道:“这可怎么办?我原想着让他多看看,有中意的就封,充实后宫。现在好了,流水一样走过,是封还是不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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